赵皇后都忘了自己多少年没有见过外人了,于她来说,外人,就是她这宫门之外的任何人......包括天子。
她也不记得自己已经多久没有见过天子了,好像,天子也不会在意这些。
她在意不在意的,也就没那么重要。
大家都只会看到天子,不会惦念着一个已经形同虚设的皇后。
其实赵皇后这么多年来倒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就算是最初被安排在天子身边,她也没有干扰过朝政,没有说过一句与朝政有关的话。
可是她太明了。
连百姓们都知道她当初为什么成为皇后,还有谁比她身份和作用更明显的?
如果当时权贵依然可cào控朝权,那她地位自然尊崇。
然而她碰到了当今天子,就算是天子故意装疯卖傻那些年都冷落她,更何况到后来天子大权在手?
所以后来发生的事就算是顺理成章,根本就没有什么故意针对。
哪怕她从来都没有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天子的事,她有如今遭遇也是一样的顺理成章。
所以连王洛神都说,赵皇后是一个可怜的女人。
此时此刻,宁未末虽然不敢一直盯着赵皇后看,但他总觉得自己面前这人是那么陌生。
想想看,连天子都多少年没见过她了,如宁未末这般臣子又怎么可能会见过。
宁未末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觉得陌生,不是因为见皇后次数少,而是根本没见过。
二十几年前天子大婚的时候,宁未末还未入仕为官,就算是做官了,估计也是个微末小吏。
天子大婚这种事,他多半是那个远远的看两眼,还会跟着傻乐的人。
“皇后......”
宁未末俯身道:“关于娘娘离京之事,臣实在不敢私自做主,此事需请示陛下,待陛下有批示之后再做决定。”
赵皇后声音中带着些哀求的问道:“我听闻,陛下临行之前曾经说过,大事小事都交由宰辅决断,此事......”
宁未末立刻说道:“臣,终究是臣。”
一句话,让赵皇后有些无话好说。
她其实何尝不知道,宁未末根本不可能敢放她走。
宰辅大臣,听起来那是权力大到几乎没有边际的人,是位极人臣,是群臣领袖。
可还是宁未末那句话,臣,终究是臣。
宁未末问道:“臣,斗胆问一句,皇后为何突然打算离开歌陵去丰宁行宫?”
赵皇后看了宁未末一眼,宁未末不敢与皇后对视,连忙把头低了下来。
赵皇后沉吟良久,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说道:“我虽然久局深宫,但外边的事还能听闻一二。”
她看着宁未末说道:“我听闻,有一个新晋的大将军叫林叶,已经从臻元宫里抓去了不少人,有几位还是宫里的妃嫔,凡是被抓去的,至今一人未归。”
宁未末道:“皇后只管安心,大将军林叶请去几位贵人,是为tiáo查殿下始终之案,如今殿下已失踪多日,大将军也是心急。”
赵皇后叹道:“宫里的人,和殿下失踪又能有什么牵连,不过是因为古公公的遭遇罢了,她们......她们自己愚笨,我只是不想被她们牵连。”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其实已足见真诚。
可她再真诚,宁未末也不敢点头说答应了她去丰宁行宫的事。
且不说他没这个胆子,就算有,现在时候也不对。
如今歌陵城里波涛都已不是暗涌了,而是明面上都惊涛骇浪的。
如果这个时候赵皇后因为离开臻元宫而出了什么意外,那王洛神会把这事算在林叶头上。
毕竟林叶现在在城里的名声,就是胆大包天。
他敢抓贵人们,就敢抓皇后。
“皇后安心,大将军他做事历来都有分寸,不然的话,也不会得陛下赏识而能统帅京州兵马。”
宁未末安慰道:“如今,禁军大将军高启胜已tiáo集三千jīng锐紧守皇城,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来冒犯,若有,大将军高启胜自会处置。”
赵皇后点了点头,然后略显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宁大人我不熟悉,今日算是第一次见,宁大人说的那位大将军林叶,我不熟悉,便是如今护卫宫城的那位高大将军,我也不熟悉。”
她看向宁未末问道:“宁大人说高大将军可保宫城无事,我能信宁大人的话吗?”
宁未末立刻俯身道:“臣以项上人头担保,高大将军是陛下钦定之人,肩负戍守歌陵之责,他不会让臻元宫再有任何闪失。”
赵皇后貌似没什么针对性的问了一句:“那之前,那位大将军林叶着人把宫里妃嫔带走的时候,高大将军在何处?”
宁未末被问的一怔。
假的。
他作为宰辅之臣,来之前就已经把赵皇后能问他什么,又会说什么,想的一清二楚。
此时的谈话,一言一行,都已经在他脑子里过了不止一遍。
所以不光是他现在说的话,就是脸上的细微表情,都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