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陈效说的一样,香港总公司倒是真的会派个董事过来代替陈效出席发布会,但人是当天早上临时来的,来龙去脉都不一定知道,完全按照发言稿讲话,现场的整个流程还是要靠林薇来控制。那是她第一次见这么大的场面,本来还有陈效在,此时却是一个人了。那四十八个小时,她头顶着块纱布疲于奔命,成功或者失败,完全没有把握。
仅仅是两天,林薇的身体很快复原,但整个人的人状态却差到极点,从没有经历过的巨大压力是一方面,陈效头上悬而未决的罪名又是另一方面,在中国,单单是非法持枪已经不是小事情了,更何况他还开了枪,有可能致人死亡。
这一次,神通广大的王俊是不可能再出现了,陈效的代表律师换成了本地一间大律师行的合伙人庄伯宁。跟王俊正好相反,庄律师是个和和气气的瘦子,打扮不甚讲究,口才似乎也不好。见过第一面,林薇几乎对他不抱希望,直到去了警察局,庄伯宁旁征博引、插科打诨、套近乎拉关系的功夫轮番上场,才让林薇对他全然改观。他援引了《枪支管理法》第十三条的但书规定,认为陈效持枪事出有因,而且还是在绑架这种极端情况下,情节显著轻微,且社会危害不大的,不应认为是犯罪,而是依照其他有关规定处理,最多也就是没收涉案枪支,警告,外加罚款就完了,看办案警官的态度似乎也买账,可点头点了半天,最后不知为什么还是没有同意他们的保释申请。离开警局,庄伯宁仍旧很乐观,但他的想法终究只是一种最理想的结果,警方会怎么认定,还是得等弹道分析的结果出来才能知道。
由于事情比较敏感,即使是在华善堂内部,陈效的去向也是讳莫如深的,大多数员工只知道他是受轻伤住院了。那段时间,公司仍旧正常运营,所有日常事务照旧进行,他的直接下属还是像往常一样把信件、合同以及各种提案、请示发送到他的邮箱,等待批复,林薇作为他的秘书,须得把一切都挡下来,分门别类,能等的就拖着,不能等的就得另外找到人解决,一件事刚刚摆平,另一件又冒出来,与此同时,又有媒体风闻那场绑架案,打电话过来探风声。
白天,林薇自觉三头六臂,在所有人面前保持着一张积极地笑脸,夜里,一个人回到酒店房间,去洗手间,锁上门,洗掉脸上的妆,看到粉彩顺着水流走,镜子里的人变得苍白倦怠。好了,这才是我,她对着镜子说,这才是她真实的面孔,也是她最想念陈效的时刻。
不管林薇想还是不想,记者招待会日子终究还是到了,唯一的安慰是香港总公司的董事一早就顺利到达,而且那个人还是她认识的,不是别人,正是赖sir,赖至成。几年不见,赖sir还是老样子,他也记得林薇,一看到她就一口一个小薇的叫着。就连她忙中出错,给到当地政府部门的一封邀请函写错了日子,也是赖sir替她圆过去了。承蒙人家这样厚爱,林薇不禁感激涕零。
中午,李夏总算飞来广州,把千羽接走了,本来千羽走掉,林薇身上的责任也轻了一分,可她却并没有多少轻松的感觉,反倒有些不舍得,
因为那桩绑架案,李夏赌咒发誓,不会再让千羽跟着她爸,千羽却是一幅无所谓的样子,对林薇说:“等你们回到上海,告诉我一声。”
人家亲妈就在边上,林薇总不能公然唱反调,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自以为掩饰的很好。
千羽却还是看出了那么点端倪,临走还在开导她:“会没事的,他那个人,不管出什么状况都死不了。”
这句话,李夏大概也听到了,回头看了林薇一眼,搞得她莫名的心虚起来,只好朝着千羽苦笑。对陈效来说,她只不过是一个秘书而已,却不知为什么要千羽来开导她,但心里却巴不得应了千羽说的那句话。俗话说,好人不长命,坏人活万年,但愿是真的。
送走了千羽,记者招待会进入倒计时,赖至成坐在宴会厅旁的休息室里,闭着眼睛喝茶,林薇不懂人家凭什么这么笃定,而她自己却紧张成这样,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一边化妆,一边背一会儿要说的话,可越背就越觉得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她知道自己的手在出汗,不停的出,用纸巾擦干很快又湿了,想到一会儿要跟许多人握手,就愈加紧张,休息室附带的洗手间很大,此时却感觉像一间密室。林薇觉得要是再呼吸不到新鲜空气,她就要摔东西了,她从前总是觉得自己心理强悍,嘲笑别人毛病多,现在竟也落了这个俗套。
就在这个时候,手机响了,是庄伯宁的号码。林薇忘了其他,立刻接起来,不知道会听到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她根本没想到说话的人竟然就是陈效本人。
“林薇,”他对她说,“我出来了。”
事情已经结束,他出来了,还是那个死不了的坏蛋。一时间,她竟不知真假,拿着电话站在那里,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眼泪涌上来,却又不敢哭,怕花了脸上的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