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魂阵已经破了,我们很快便能回家了,你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呢?
看着她的神思已飞走,月弄寒垂下了眼帘,眼中一片痛色。
天很快便黑了。
这场战争从天亮打到了天黑,又从天黑打到了天亮。
烽火已熄尽,当晨起的曙光照在这片大地的时候,战鼓终于停了下来。
这场战争成为了天水最著名的一场战役,史称雁回之战。
泷日国的大将军左煜率领十万旭日金麟誓死守卫雁回关,拒绝了对方多次的招降,以差不多全军覆没的方式死守到了最后一刻。
直到泷日国的大旗已全部倾倒,直到他身边再无一个将士,他仍然手持着长枪屹立在关前,身上的铠甲像是被鲜血洗过一般,就连满头发丝也被染红了。
他的身上中了许多刀,但没有一处致命的地方,因为有人下了命令,一定要生擒他。
看着慢慢朝他走近的凌汐池和月弄寒,左煜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他们在凌云寨起义的那一天,他便在场,那个时候,他无法阻止他们,一晃多年过去了,如今国门沦陷,他还是无法阻止他们。
但是,他做到他自己该做的了,他也相信,未来,在他们的手中,天水一定会比现在更好。
凌汐池走到了他面前,看着他拼命地用金枪支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说道:“为什么,明明你们放下手中的刀便可以迎来更好的生活,为了一个根已经烂掉了泷日国,你不惜搭上这么多将士的命,值得吗?”
左煜咳了一口血,哈哈笑了起来,大声道:“值得。”
凌汐池又问了他一句,“真的值得吗?”
“你也看到了,泷日国根本不把将士当人看,也不把百姓当人看,可你却为了他们,赔上了一个依姐姐,赔上了这么多将士,当初只要你勇敢一点,依姐姐可以不必死,现在只要你一声令下,这些将士也可以不必牺牲的。”
左煜沉默了,他的眼神悠远了起来,当初在凌云寨的时候,他不是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可那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他想的是,从小父亲便教导他,为子当死孝,为国当死忠,一身报国有万死,一片丹心为君上。
泷日国再差,那也是生他养他的国,他不怕死,他是一个将军啊,保家卫国,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
可依依呢?
那个他心爱的姑娘,他曾说,等他做完他要做的事,完成了他的使命,他就会去陪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黄泉路上,她依旧还在等着他吗?
还有那个他们未出世的孩子,如今又投生到了何处。
想到那个孩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好累,手一松,手中的金枪摔落在了地上。
但愿,当他长大后,这个世界再也没有战乱了吧。
他的眼前,再不是眼前血染的河山,而是那一方广袤的天地,在那里,银白的瀑布如天河之水流了下来,他和她并肩坐在瀑布旁,谈天说地,一边喝酒一边看着星星月亮。
她就像山野的一股风,清新且无拘无束,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亮亮的,她神采飞扬地跟他诉说着江湖中的奇闻轶事,他这才知道,原来人生没有那么多规矩,酒是可以大碗喝的,肉是可以大口吃的,想爱的人也是可以随意爱的。
不像他,生来就是将军的儿子,保家卫国是他的使命,他是注定不能肆意洒脱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的,就连他自己的婚事,他都没有办法自己做主,更遑论其他。
他对她说,他不喜欢战争,如果有一天,他可以不当泷日国的将军,那她是不是也可以不当反贼,与他一起去试试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可以将万丈红尘都斩于马下。
她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他。
一想到这些,他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眼神也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凌汐池,说道:“我自知无法阻止你们,但我做到了我自己认为我该做的,我无愧于天地,无愧于家国,更无愧于我身上这一身战甲,欠依依的,我这一世都无法还清了,但泷日国的生养之恩,我今日也算报了,日后天下若得定,世人提起我们泷日国的男儿时,也不会说我们都是孬种。”
凌汐池怔住了。
她发现她一直小看了左煜,他虽然莽撞,却一身忠肝义胆,家国情怀更是远超了许多人,不战而降更是他所不齿的。
若是他今日率军投降了,那世人会怎么看他呢,会不会也有人会说,“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她弯腰将他的金枪捡了起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他,“左煜,我当初答应了依姐姐,若是真到了这一天,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可现在,我想给你一个自己选择的机会。”
左煜埋头看着她手中的枪,颤抖着接了过来,他半跪在地上,仔细地将枪尖擦拭干净,然后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做好这一切后,他抬头看着她,嘶哑着声音道:“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凌汐池点了点头。
左煜道:“我死后,将我葬到凌云寨的瀑布旁,就和依依葬在一起。”
凌汐池道:“好,我答应你。”
“谢谢。”
左煜的眼睛亮了起来,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雀跃,这个荒诞的世界,他早他妈呆够了。
他看着凌汐池,由衷地说:“听说你生了一对双胞胎,恭喜你,也恭喜他,萧藏枫那个臭小子,比我有福气,可惜,他先我一步走了,下去了,我一定要先揍他一顿,再跟他好好做兄弟,我们这辈子的恩怨,今日也算是了结了。”
他又看向了月弄寒,最后说道:“月三,输在你的手上,我左煜也算不亏了,希望你日后能永远记得你们在凌云寨说的那番话,让泷日国的百姓早日脱离苦海。”
说罢,他的手一动,手中的金枪瞬间刺穿了他的胸膛。
“依依,我来找你了。”
他的脸上带着笑,脑袋重重地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