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月弄寒的一声叹息,他的手缓缓抬了起来,做了一个进攻的手势。
接收到他的指令后,万千将士策马狂奔,朝着前方的敌军冲杀而去。
战鼓又响了起来,声声催人断魂。
对面呼喝声震天,也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两只jūn_duì 交织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惨叫声喊杀声铠甲兵刃碰撞声交织在一起,那震耳欲聋的声音犹如死神在呐喊,万鬼在索命。
血很快又流了出来,血雾蒸腾而起,像是把整个雁回关都染红了。
天边的太阳也渐渐红了,仿佛睁着猩红的眼睛正在怒视着这个人世间。
雁回关外,连吹过的风都好似已变成了红色,一阵接着一阵,像是也不忍这样的人间惨剧,发出了愤怒的嚎叫声。
泷日国的旗帜一面面倒下,天边的夕阳也快要落山了。
凌汐池坐在惊风的背上,看着这残酷的战争,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生民百遗一,念之断人肠。”
她抬眸望着天边那一轮血日,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
在她的身侧,冰蓝色的大旗摇曳在她的上方,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分外的凄凉。
她的嘴角却露出了一抹笑。
因为,她知道,这场战争快要结束了。
这满目疮痍的河山也会很快恢复清宇,被血肉滋养过的地方,只要等到下一场春风到来,就可以开出绚烂的花朵。
这条铺满了白骨的路,也快要结束了。
她的眼睛里能看见的再不是战场上累累的尸骨,那燃不尽的烽烟,而是在以后的以后,山河无恙,人间安康。
月弄寒在她的身侧,扭头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看到她唇角的那一抹笑后,他怔了一下,轻声唤道:“阿寻。”
凌汐池没有看他,喃喃道:“月三,这场仗打了许久了吧,经历过那么多场战役,你还会觉得残忍吗?”
月弄寒全身一颤,她已经许久许久没有这样称呼过他了。
他的眼中也露出了悲悯,点了点头,“残忍,可这条路终究要有人去走不是吗?”
凌汐池道:“对啊,这条路我们已经走了好远好远,我终于看到了希望,我们当初想要的那个世界,也总是要有人牺牲的。”
月弄寒动容道:“是啊,总是要有人牺牲的,若是有一天这个世界变得如你所长大的那个世界一样美好,青史将会永远记住这些人。”
凌汐池的视线一扫战场上阵亡的将士,“可他们大多数的名字都不会为人所知道。”
“阿寻,”月弄寒认真地看着她,“他们有同一个名字,叫做英雄。”
“英雄?”
凌汐池笑了,笑着笑着就流出了眼泪,“好一个英雄啊。”
她又抬眸望着天空,喃喃道:“英姿发,雄豪灭,冢高连天万骨朽。”
月弄寒看着她脸上的泪花,眼神也悲凉了起来,“对啊,英雄自古以来便是悲哀的,如果可以,没有人愿意当这样的英雄。”
但是,正是因为有这样的英雄,人间才会变得美好起来,不是吗?
凌汐池伸手拭去了脸上的泪水,问道:“月三,你还记得,我们当初在凌云寨起义时的誓言吗?”
“从不敢忘,”月弄寒埋下了头,声音虽轻,却一字一句重逾千斤,“当以匡扶天下为己任,让这泱泱沃土从此以后无处不均,无人不饱,无人不暖,天下同耕。”
凌汐池扭头看着他,“当初那句谶言,让天下人都认为你是那个天命所归之人,这些年,你做得也很好,无论你对我们做过什么,在老百姓的心中,你是一个好君王,但是,如果最后你的对手是我,你会如何?”
月弄寒苦笑了一声,“天下人会这么认为,全是因为你,没有你,就没有如今的月弄寒,阿寻,你难道还不明白吗,我与他不一样,我从一开始便是为了你而战,如果没有你,我不会卷入这场天下之争中,同样,如果我的对手是你,我不会与你相争。”
凌汐池定定地看着他,说道:“可是,你也知道,你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
月弄寒沉默了下来,他也看着她,眼神静而深,许久后,他终于说道:“阿寻,只要人还活着,就会有许多条路可以走,无非是成功的路或者失败的路,想走的路以及不想走的路,我的路,最终由你来决定我怎么走,这是我欠你的,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我也可以为你舍弃所有呢?”
凌汐池只觉得心蓦的一紧,她抬头看了天边许久许久,喃喃道:“其实,由始至终,是我辜负了你,当初在凌云寨,我便不该将你拖入到这个战场中来。”
月弄寒随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了天边,“所以,你现在还恨我吗?”
凌汐池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如果,他们真的是纯粹的敌对关系就好了,那样,她就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去恨他怨他,可他们偏偏不是。
他们之间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从她第一天遇上他起,命运就给他们设了一个难解的局。
她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恨他在战场上舍弃了自己的战友,还是在恨他亲手杀死了她所认识的那个月弄寒。
看着她茫然的表情,月弄寒叹了一口气,又望向了天边,说道:“不知他此刻正在做什么?”
他?
凌汐池心中一阵刺痛,被带着血雾的风沙迷了眼。
惜惟,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