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叛是末将作为臣子的本份,些许微薄功劳怎敢就劳动皇上派天使前来呢,臣心中不胜惶恐,不胜惶恐...唯有以死报国而矣...”大勇不住自谦,心中却是高兴,崇祯能派内侍前来,想来那谋叛之罪也烟消云散了。赵全笑着又赞了几句大勇,说皇上在京中听到登州收复和二逆伏首时有多么高兴,听得大勇也是开心,一付辛苦付出总算没有白费。谢一清也在边上附和了几句,赞大勇和锦州军真是当世良将劲旅。江一鹤则是铁青着脸站在那死死瞪着宋光兰,看得后者脑袋都不敢抬一下。
客套话等会再说也不迟,先办正事要紧,赵全笑着拿出圣旨便要宣读,江一鹤突然拿手指着跪着的宋光兰问大勇:“施将军,你可知这人曾附贼叛国?”
大勇看了眼在那还抖个不停的宋光兰,点头道:“知道。”
大勇若说不知道,江一鹤还有个自我安慰的台阶说辞,但大勇直接回个知道,不禁让这老夫子发作了,脸一下黑了下来,“既知道,怎不将他押入大牢侯罪,反仍叫他穿着朝廷的官服,拿着朝廷的官印,你这是视国家名器为儿戏吗?!”
闻言,赵全和谢一清也觉得大勇让宋光兰这个降贼的官员仍治事登州不妥,但二人却没有和江一鹤一样发作,前者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勇,后者则是暗自替大勇捏了把汗。任用变节的降官,这事可大可小,往大了说参一个“欲图不轨”也不是不行,往小了说也是为官糊涂,二者对大勇可都没什么好影响。
“此人虽有降贼之罪,但眼下登州百废待兴,朝廷又没有派人来接手,末将一介武夫又有什么本事治理百姓,所以暂且叫他帮着做事,权是过渡,并非有亵渎国家名器的意思。”大勇解释了下,说到这里,突然反问江一鹤:“大人可是带来了朝廷处置的旨意?若是有,末将这就将人押入大牢听侯处置。”话音刚落,就见宋光兰身子一个不稳,脑袋“咚”的一下撞在了地上。
“本官不是钦差,有没有旨意你问赵公公。”江一鹤哪有圣旨,兵部的公文倒是有一封,可惜那上面没有让他处置降官的条文,这事也轮不到兵部管。
皮球踢到自己身上,赵全摇头道:“咱家只是来犒军,其他的事情皇上可没让咱家管。”
“既无旨意,那末将的处置当没有过错。”大勇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赵全拿出要处置降官的旨意来,那事情还真有点棘手了。暗松的同时,语气却突然硬了起来,“既无旨意,江大人刚才要他自裁怕是不妥吧?”
兵部的武选司郎中充其量也不过正五品,宋光兰却是从四品的登莱道,二者没有上下管辖关系,除非有天子授权,否则江一鹤无论如何也没有要宋光兰自裁的权力的。
江一鹤知道自己理亏,原是想表现一下,捞一个寥寥数语便让一变节犯官羞愧自尽的名声,致仕后也能有一番佳话说与父老听,想来朝廷也不会因为一个背节降了贼人的犯官追究自己什么,如此既能得名声又能为国家诛一逆臣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这等事情无人说破也就罢了,大勇却当众指出他没有这个权力,江一鹤顿时有些尴尬,脸色讪讪的哼了一声没有直接回答,反是朝堂外还没有搬走的桌子凳子一指,质问大勇:“登莱巡抚衙门乃朝廷封疆大吏办公所在,何以跟个茶楼酒楼一样?施将军收复登州也有顿时日了,怎不晓得派人收拾,派兵丁把守,这等乌烟障气,成何体统?”
“登州刚刚收复,末将百事缠身,一时忘了派人来收拾,还请大人见谅。”大勇姿态放得低了些,他无意和这快入土的老头争论什么,免得被他知道自己在这巡抚衙门办酒宴的事,要是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番大道理和指责,传到天子耳中怕也不好。
大勇放低姿态,江一鹤却是来劲了,以为这武夫终是怕了自己,冷笑一声,喝问道:“一时忘记便能失了官府体面?权作过渡便可叫犯官治事吗?此等做法叫百姓怎么看朝廷?若是生了轻视之心,日后官府如何治牧他们?”
得寸进尺了?大勇也来了气,针锋相对道:“末将以为官府体面在于让境内百姓衣食无忧,老有所养、少有所教,至于衙门破落些又何妨?衙门再好,百姓若是流离失所,三餐无继,这等体面又要来何用?”
“你...一派胡言,真是愚顽不灵!....朝廷治事首重官府...”见施大勇竟然敢顶撞自己,江一鹤顿时大怒,他一定要好生教训这大言不惭的武夫。
“二位还是不要争了,咱家可还要宣旨呢?”
赵全见势不妙,一路上对这江老头也摸得熟,知这老头最好与人争论,且输不得,若是让他和施大勇争吵下去不知闹出什么来。听他说要宣旨,江一鹤怔了下,不敢再说话,耽搁钦差传旨的罪名他可是扛不起。老头不吵,大勇自然也懒得理会他,朝赵全跪下道:“臣施大勇领旨!”他这一跪,亲卫们忙也跪下,江一鹤和谢一清也是跟着跪下,人人低头秉气。
赵全将圣旨展开,扫了一眼,清声宣道:“上谕:闻锦州副将施大勇率部克复登州,诛斩二逆,朕心甚悦,特赐御酒十坛犒赏有功将士。钦此。”
宣完之后,赵全将圣旨收起,等着施大勇磕头后便交给他,不想收好之后却发现下面没有动静,不由奇怪的探头看向跪着的施大勇,不想正迎上大勇困惑的目光,只见他嘴巴微张,冒出两字来:“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