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主旋律风格的小说里或者电影里,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蔡美纹带着杂毛一起与疑犯斗智斗勇,最终有惊无险地将歹徒绳之以法,受到群众和学校的高度赞誉,成为优秀的共青团员……但可惜现实生活往往不是这样。
现实生活中,想当英雄的人,未必会成为英雄,而是成为歹徒的下一个受害者。
生命只有一次,她只是一个初三女学生,与一条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小体型土狗,面对真正的歹徒有几分胜算?怕不是自寻死路而已。
事实上,在那个与可疑工友相遇的黄昏之后,就像是过山车开到顶点倏然下落一样,蔡美纹的生活彻底归于平静,无论是下晚自习回家的楼道里,还是独自在家的深夜,她都没有再遇到任何令她害怕的情况,即使偶尔有,也很快被证明是误会。
她不久之后迎来了中考,升上了高中,借着这个换环境的机会,也告别了那个曾经身为问题少女的自己,然后就是三年高考五年模拟,忙得昏天黑地。
有一次中午吃饭的时候,父母恰好都在家,三人有说有笑地进餐,桌子底下还有一条杂毛土狗时刻准备捡漏。
随着她的浪子回头,父母当然是愈发欣慰,去除了一块最大的心病之后,家庭气氛都好了不少,多了很多欢声笑语,一家人每天其乐融融。
他们谈了一会儿学校的事和将来的高考意愿,虽然父母希望她留在本地上大学,但她更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考取更好的学校。
意见有分歧没关系,反正离高考还很早,有的是时间慢慢商量。
这时有人敲门,是居委会的邻居来串门,父亲起身去接待,蔡美纹和母亲跟客人打了招呼之后,一起收拾餐桌。
蔡美纹来来回回一次次把碗筷收拾进水槽里,又拿抹布擦桌子,母亲在厨房洗碗。
客人在谈话,没办法睡午觉,她本打算擦完桌子回自己的房间看会儿书,等客人走了再睡,但客人的几句话却引起了她的注意。
原来,隔壁小区前几天发生了一起恶性案件,受害者是一个女学生,跟附近其他孩子一样上的都是同一所初中,也是蔡美纹的那所初中。凶手趁受害者父母不在家的时候,用自制工具闯入室内犯案,然后连夜潜逃,目前正受到公安机关的缉捕中。
凶手具体干了什么,没有消息传出来,只知道公安机关用的词是“手段特别残忍”,只能肯定那个受害女生已经当场死亡。
为了避免引起大规模恐慌,公安机关没有大肆宣扬此事,而是让邻近小区的居委会挨家挨户地找到小区内有年轻女孩的家庭,提醒大家最近几天注意安全,不要让年轻女孩独处,以防凶手还潜藏在附近,破罐子破摔继续犯案。
父母听后不禁为之唏嘘,一个拥有大好前途的花季少女就这样凋零了,怎么不令人扼腕长叹?
蔡美纹心里突然一阵悸动,险些失手把碗摔了。
她再次想起那两个夜晚和一个黄昏,明明只是一两年内发生的事,却有恍如隔世之感。虽然警方没有言明,但她的心里有某种预感,凶手可能正是她曾经遇到的那个工友,他自知被杂毛认出来了并且记住了气味,不得不遗憾地放弃了原定计划,只能另寻目标,否则遇害的女生可能就是她了。
邻居走后,父母可能也想起了之前她的经历,但是大人的自尊令他们装糊涂,假装忘了。蔡美纹想将凶手绳之以法,想替那个不认识的女生伸张正义,但她又能做什么呢?而且老实说,她被吓到了,害怕被报复。
死亡,对当时单纯的她来说是一个从未接触过的领域,她更没想到自己初次接触死亡竟然是因为一个年龄相差无几的女孩子的死亡。死神的黑翼曾经笼罩在她的头顶,离她如此之近,只差一步就要落下,若非一些小小的幸运,死的就不是那个女孩子,而是她。
从某种程度而言,那个女孩子是代替她而死的。
最可怕的是,凶手还在逍遥法外。
这件事对她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恐惧和内疚令她一连好几天都躲在屋里不敢出门,也没有上学,只要门外响起脚步声,她就神经过敏地惊叫起来。
父母很为她担心,再也不敢说她杞人忧天了,连跟别人倒班带请假,把几天的时间全都留在家里照顾她,同时他们也担心凶手去而复返。
但是,父母只能陪她一时,都是工薪阶层,不上班吃啥喝啥?他们也没钱买新房子搬家,就算搬家也不能说搬就搬。而且因为连续请了几天的假,导致他们此后一段时间几乎没假可请。
父母恢复上班之后,家里又只剩她一个人,如果只有她自己,她也许会因为恐惧而像现代茧居族一样永远在家里宅下去,但是家里还有杂毛,无论如何她要出门遛狗。
一到平时出门遛狗的时间,就算她不想出门,杂毛也会兴奋地扯着她往外走,出去撒欢顺便解决生理问题。
她相信杂毛,只能相信它,毕竟它救过她不止一次。
既然它表现得一切正常,那……大概附近就没危险吧。
自我封闭好几天之后,她终于试着走出了家门,又用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克服了心理上的恐惧,复学复课,再花了一段时间补上丢失的课程进度。
但是作为故乡的这座城市,终究还是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令她暗暗下定决心,要考一个外地的大学,在新的城市迎来新的开始。
当时她的父母尚未退休,而且故土情深的他们不愿意离开故乡,不过在她对未来的憧憬中必然有杂毛的一席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