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世儒,虽然是以前的贵州宣慰府内院塾师的身份,但是跟在安位和奢夫人身边久了,也通过安位和奢夫人之口,参与过许多水西军民事务的谋划,比如当年联络水东宋氏一起进攻贵阳,其中就有他的谋划。
若非如此,奢夫人也不会让他参与设计刺杀安邦彦这样的机密大事了。
只不过奢崇明死了以后,这个周世儒眼看着安邦彦羽翼已丰,势力已成,安位和奢夫人手中没有jūn_duì ,很快就认清了水西内部的形势,顺手就把安位和奢夫人以及奢夫人的兄弟奢崇辉,卖给了安邦彦,而且卖上了一个好价钱。
如今的周世儒,摇身一变,俨然成了安邦彦这个罗甸大王的新晋谋主了。
“战该如何,守又该如何?!难道如今形势,战不就是守吗?!”
听了周世儒的话,安邦彦的左都督老将莫德瓮声瓮气地说道。
周世儒瘦而高,身材修长,美须髯,手持一把折扇,轻轻摇动,颇有一副文采风流仙风道骨的模样。
此时听了左都督莫德的问话,笑而不语,只等安邦彦开口。
果然,安邦彦面色不虞地对周世儒说道:“秀才有话尽可说来,何故如此遮遮掩掩!”
这时,周世儒方才合上折扇,然后肃容说道:“大王可还记得当年情景,贵州巡抚王三善率军六万兵进水西,所攻皆克,所战皆捷,一度也曾来到大方城外,可是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
说到这里,周世儒也不等安邦彦回答,继续说道:“遥想当年,官军汹汹而来,大王不当其锋而用地利,化整为零,以退为进,从此龙入大海,虎归山林,终化被动为主动,一举扭转颓势而得获全胜。有此全胜之先例可循,不知大王心中还有何虑?!”
周世儒说完了这番话,看着安邦彦,不再言语。
安邦彦也差不多听明白了周世儒的意思,只是心中难以决断,当年那个贵州巡抚王三善实在太狠,他率军逃离大方,逃回山高林密地势更加险峻的老巢织金洞一带藏匿,那可不是什么以退为进虎归山林。
那是真正的狼狈逃窜,亡命奔逃。
若非王三善出身河南永城的新任贵州,对云贵一带的风土地理不甚了解,不懂什么雨季旱季的变化,严重低估了水西群山之中的山高林密蛮烟僰雨,最后败在了粮道断绝大军自溃上,那么光是那一战,水西安氏恐怕就得被王三善连根拔除了。
只是此时安邦彦听周世儒睁着眼睛说瞎话,把当年自己的狼狈逃窜说得如此光辉灿烂理直气壮,把一场败逃说成了以退未进,把东躲西藏说成了猛虎归山,一时也是无话反驳。
而此时,左都督莫德说道:“秀才说得倒是没错!我罗甸国能在水西之地屹立千年而不灭,所凭借的,不是地大物博人口众多,除了我彝人善战之外,最要紧的正是水西山林之险绝。”
说到这里,左都督莫德对安邦彦躬身说道:“大王!如今朱燮元率军汹涌而来,其势一如当年王三善!滇兵川兵收乌撒、破,贵阳官军克水西、下西溪,势头正盛,不可当也!”
说完了这些话,左都督莫德顿了一顿,头也不抬,继续说道:“兼且遵义官军上万,正自沙溪坝红土川源源而来,其险尤急!莫不如趁着官军尚未合围大方,以退为进,转战他处,以待敌之粮尽自退,届时大王忍得一时之辱,再次聚兵追击,则大胜可期也!请大王早作谋划!”
莫德说完了这些话,也是一头大汗,如今的安邦彦可不是过去了,不仅轻易听不进去手下的谏言,而且动辄鞭打辱骂,甚至杀人全家,这让跟着安邦彦征战了多年的老将莫德越来越有一种伴君如伴虎的感觉。
听完了左都督莫德说的这番话,安邦彦陷入了沉思之中,脸色变换来去,患得患失,难以取舍,自己这个罗甸大王的位子还没有坐热乎,就率军撤离了慕俄格,实在是有点大丢面子,大损威信。
慕俄格是水西彝人的王城,罗甸大王率军撤离了自己的王城,自己国都,还算是罗甸国的大王吗?
可是不撤的话,以目前麾下一万余人,要想在遵义方向的官军和贵阳方向的官军围攻之下,坚守住慕俄格山城,风险实在不是一般的大!
安隆虽然投降了官军,而安邦彦也杀了他的全家,但是安隆投降之前数日传递回来的军报,却也让他心惊胆战。
官军的火枪火炮居然如此犀利,以两千对五千,官军未死一人而杀死彝兵超过四千之众。
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情况啊!
安邦彦脸色数变,决断不下,良久不语。
这个时候,周世儒刷的一下合上折扇,朗声说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大王若是迟疑不能决之,不如问之以毕节镇守将帅!若毕节可以久守,大王坐镇大方坚守亦可!若毕节不能久守,毕节一失,大方则顿成死地也!到时悔之晚矣!大王宜当早作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