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朱燮元这么心心念念不屈不挠地执着于拓宽驿道,并且沿着驿道设立邸铺、完善驿亭、修建仓廪?
因为他知道不如此做,官军对于水西的平定就是不能持久的,也是不能维持下去的。
当年贵州巡抚王三善兵进水西,甚至一度占了大方,水西安氏化整为零,撤离了慕俄格山城,短短两三个月后,官军粮尽而退,水西安氏四十八部彝兵围追堵截衔尾追击,致使王三善先胜后败,兵溃身死。
这个教训实在是太惨痛了。
因为打败水西容易,征服水西太难,甚至征服水西也容易,而治理水西太困难。
难就难在道路难行上面,难就难在深入难出上面。
一旦从贵阳到毕节,甚至到川东有了一条畅通无阻的通衢大道,那么水西安氏的贵州宣慰司辖地,也就具备了改土归流的条件。
对朱燮元来说,所谋者大。
击败安邦彦只是基本目标,而将水西改土归流,永绝后患,才是基本目标以上的大目标。
朱燮元从奢香驿率军西进,兵逼大方的同一时间,慕俄格山城内的安邦彦则处在了暴怒乃至疯狂的边缘。
率领一部分部众直接逃回了大方慕俄格山城的土目头人杓佐,被安邦彦喝令当众拿下,就在慕俄格山城内的“罗甸大王宫”前院大堂之上,将杓佐“明正典刑”,斩首示众。
眼下的罗甸大王宫,正是以前水西安氏的贵州宣慰府。
原本计划内的禅让大典,虽然没有如期举行,但是安邦彦已经将之前的贵州宣慰府改成了罗甸大王宫,并且如愿以偿地按照原计划搬了进去。
现在整个慕俄格山城,都是安邦彦说了算,也没人敢于反对。
杓佐也是水西安氏的近支,安邦彦说杀就杀了,也没有人敢站出来为他求情或者说三道四。
不过,安邦彦虽然非常享受杀了奢氏之后自己在水西生杀予夺威福自专的感觉,但也不得不面对如今水西的危局。
红土川之役死了奢崇明,奢家彝兵全军覆没,安邦彦固然对奢崇明的死和奢夫人失去武力后盾而幸灾乐祸了几天,但是红土川方向的官军,短暂休整之后,不断地沿着山间鸟道,往大方的方向推进,却让他寝食难安。
除了沙溪坝红土川方向的官军之外,接踵而至的水西城的投降,以及西线毕节方向川军滇兵一次又一次不惜伤亡的猛攻,也让刚刚掌握了水西全权当了家的安邦彦,焦虑万分。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没有奢香驿的失守这件事对安邦彦的冲击大。
奢香驿正卡着驿道,紧邻着西溪河,南面二三十里又是高山深谷的六冲河,称作是一道天险也不为过。
更重要的是,它是大方以东的最后一道可以称作天险的地方了。
大方附近的金鸡场,虽然是金鸡驿的所在地,但是真正的驿道并不从金鸡场通过,而是从金鸡场所在的山坳北面通过。
朝廷的官军完全可以对金鸡场置之不理,径直沿着驿道西进大方。
所以失去了奢香驿、黄泥塘之后,安邦彦真正感受到了水西安氏覆灭的危险。
毕节面临着四川总兵官侯良柱、云南总兵官林兆鼎一而再再而三的猛攻,几度摇摇欲坠,最终都没有失守,而被他倚重为左膀右臂的右都督杨作,有着西溪河、六冲河这样的天险,却丢掉了奢香驿,这一点尤其让安邦彦暴怒异常。
“杨作误我!这个呷西,果然是当不得大用!”
杀了杓佐之后,安邦彦在恢复如初的罗甸大王宫前院大殿之中,召集了几个亲信商量对策,此时也不顾自己最信重的左都督莫德同样是呷西出身的事实,当众怒骂杨作是个呷西。
“大王!西溪已失,右都督已死。事已至此,追悔也是无益。当今之计,还是要速定战守之策啊!”
此时说话的,正是安位的老师,奢夫人之前的谋主,贵阳老秀才周世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