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冬季又一次降临在北部荒原上。
十月才过去了一半,第一场雪就飘飘扬扬地落了下来。到了十月末的时候,厚厚的积雪已经完全盖住了枯黄的野草,无边无际的白再次成了广袤的大地上唯一的色彩。
夜晚的气温会降得很低。但一个野蛮人朋友曾教过他该如何在雪地上宿营埃德辛格尔像兔子一样在背风处厚厚的积雪上挖出了一个半陷下去的洞,蹲进去对着外面的风雪呆。
现在这个世界倒是像他几个月前所希望的那样,一片银白,寂静无声,他却又开始怀念五月铺满草地的鲜花,盛夏夜空里浩瀚的群星,短暂的秋季里酸甜多汁的野果
以及,他想家了。
他想念克利瑟斯堡,想念娜里亚和伊斯,想念诺威,泰丝,阿坎,想念他的父亲和母亲。
挠心挠肺地想。
可他没脸回去。
任性地跑掉时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想要找到什么即使到现在也还是不知道。几个月来他独自一人在荒原上游荡,努力不依靠法术让自己活了下来。他学会了很多东西,他得到了一些平静。曾经像岩浆一样翻滚在心底,无止境地煎熬着他的失望,绝望,愤恨,悲恸在掠过北部荒原的风里,在无声流逝的时光中,渐渐平息。
可他依旧迷茫而且寂寞。
越来越寂寞。
他曾经试图去寻找他认识的野蛮人朋友们,却无意间见识了一场真正野蛮的战斗。那是在鹿湖附近,远远听见声音,感觉到大地的震动时,他还以为是有一大群驯鹿奔跑而过
但那是人。
正如莫克所担心的,没有了外敌,野蛮人反而又像从前一样陷入了无止境的内斗。不同的部落之间为了一点小小的争端就能挑起一场血腥的战斗,何况是为了争夺几个被死灵法师削弱得无法再独自生存的部落的领地。
埃德呆呆地站在一片小树林里,听着震耳欲聋的战吼声响彻平原,看着那些高大强壮的身躯猛烈地撞击在一起,沉重的刀剑与棍棒带起的血肉飞在半空
他们对彼此简直比亡灵还要无情。
埃德眼前一阵阵黑,甚至不敢辨认那其中是否有他认识的旗帜或面孔便落荒而逃。
他不能理解这样的战斗,就像他不能理解他曾面对的欺骗,背叛,与杀戮。
那同样也不是他能够阻止的战斗,就像他不能挽回的失去。
他没有威望,没有智慧,能够倚仗的只有神赐的力量而野蛮人根本不信神。
深深的悲哀与无力让他稍稍平复的心绪再次一片混乱,而他所能做的只有远远逃开,不去看,也不去听。
他默默地掉头向东,远远避开了任何一个营地。
努特卡曾说过她的部落在平原的最东边,冰海之沿。他想他也许可以去看看冰海,说不定还能找到伊斯曾经藏身的那座小岛,以及银牙留下的,被冻在冰雪里的宝藏
一个人的冒险听起来似乎也不错。
但孤独足够抹消所有的兴奋与期待。他一天比一天更加闷闷不乐,无精打采,开始无数次地仰望天空,就像差不多一年前一样,期待能看见一条白色巨龙从他头顶飞过。
上一次是希望能找到伊斯,这一次是希望伊斯会来找他。
如果有谁来找他的话他就可以回去了。
也许会小小的坚持一下,但他会回去的他真的很想回去啊!
他唾弃这样软弱的自己,却又无法放弃这样的希望。
但伊斯并没有出现。
无数次的失望之后他开始怀疑他的朋友们已经抛弃了他就像他抛弃了他们,不告而别。
他自作自受。
在白雪再一次覆盖大地的时候,埃德辛格尔陷入了比他逃到荒原时更深的沮丧和自我厌弃之中。
他缩成小小的一团,窝在他的雪洞里,朦朦胧胧睡去的时候,似乎能听到泰丝叽叽咯咯说个不停的声音和诺威温和的低语,能闻见阿坎偷偷在篝火上烤着明天的晚餐,能感觉到娜里亚从他身边擦过,一边低声抱怨着,一边给他加上温暖厚实的毛毯
醒来时他茫然四顾,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意识到那不过是梦这里只有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形影相吊。
不,连影都没有,因为火熄了。
这让他更加沮丧。
他有好一会儿蜷在那里一动不动,悲伤地幻想着自己孤独地死在了这里,尸体被冰雪掩埋,冻得硬邦邦的,等伊斯和娜里亚他们找到他的时候,会伤心地哭泣,后悔没有早一点来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