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痴痴的看着赵石南,那棱角分明的脸庞,那狭长上扬的眉眼,铁一般铮铮的傲骨,这是她的丈夫。即使她不能为他诞下子嗣,即使她被他递了休书,即使她被他除名族谱,但是,就算山河崩裂,他也是她此生唯一的丈夫。
她不知道这一别,何时能相见?如果不能相见——她不敢想,只是低低却又定定的说着:“别忘了秦淮河畔,你答应我的事。”
赵石南扬眸笑了,他怎能忘记,年少轻狂的他,玲珑剔透的她,在秦淮边相约着带她一起过忘川河的誓言。赵石南轻轻的点头,他一定会记得的。
如果今生求不得一个圆满,他不会放弃,就算在忘川河边等的枯骨肠断,也必定会再许个来世。恩爱两不疑,相结共来生。
郭秘书轻声咳了一声,杜衡咬咬牙,抱着思衡大步走了出去,那背影,竟然有几分悲壮。茯苓用力把手背塞进了嘴里,咬出了血。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声来。
赵石南盯着杜衡离去的身形,久久的矗立着,直到杜衡投在地上的影子也见不到了踪迹,才缓缓的走了回去。回到他和杜衡曾经住过的屋子,屋子里点着蜡烛,蜡烛上罩了一个铜罩,方才的休书,便是在铜罩的热度下,才将墨迹烘干的那么快,又不至于燃烧起来。
赵石南坐在杜衡的妆镜台边,洞房之夜杜衡趴在这里睡觉,恨不得流口水的样子;第二天杜衡摆了个棋局为难他,眼睛咕噜咕噜灵动闪转的样子;雨夜里杜衡眉眼喜滋滋吃包子的样子,都在赵石南的心里一幕一幕的闪过。他终究还是休妻了,但是他这辈子的妻子,只有那一个女人。
赵石南的手指抚过每一个物件,竟然也有些发抖。手边触过一只玉镯,那是锦葵曾经找的那只假的镯子,赵石南一抬手,镯子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裂声。今生所有的污秽,都去了吧。只希望来生,不要再这么艰涩。
杜衡抱着思衡回到了杜家,却迎上了佩兰焦急的目光:“衡儿,看到若儿没有?”看着还在杜衡手里哭嚎的思衡,不禁问着:“这是?”却看了看那张和赵石南七分相似的脸已经明了,“石南的儿子?”
杜衡点头:“若儿不见了吗?”
佩兰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不知道哪去了,下午就身子发烫,我和你哥哥哄着睡了觉,忙着收拾东西出逃,方才到后屋找她,怎么也找不到了。你哥哥带了几个下人出去找了------”
杜衡安抚着佩兰:“别着急,吉人自有天相,若儿会没事的。”说着看着郭秘书,恳求着:“请等我的哥哥和侄女回来,我们再一起走。”
郭秘书眉头皱起,却也没办法,只好坐在课堂里,不耐的等着。佩兰吩咐下人备了些吃食给郭秘书等人安抚着,却不时的望着门口,盼着杜仲赶紧回来。噙着泪和杜衡唠叨着:“都怪我,我该一直看着的,下午太乱了,大家都闹哄哄的,一定是若儿自己跑出去了,没人看到-----都怪我--------”
两个多钟头过去,杜仲和下人回来,看着佩兰,焦躁和愧疚让这个素来沉重的男人有点失方寸:“城里都找遍了,也没人见着。打问了许多人,都没见着。”
佩兰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怎么办?若儿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
杜衡心里猫抓似的疼,转头看着郭秘书说道:“郭秘书,我的小侄女找不到了,可不可以宽限两天,等找到了孩子,我们马上就走。”
郭秘书本来已经等的心急火燎,他的家眷跟着周部长已经先行到了重庆,周部长那个老滑头,早变相的挟制了他。他便是不带走杜衡自己逃跑,也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一家子老小的性命在周部长手里。如今他冒着日本人的枪弹带走杜衡已经够火大了,还要等?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把身边一个兵身上的枪拔了出来,抵着思衡:“你够了,再玩花样,我先毙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