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北侯夫人真是这么说?”两仪殿中,一大早便埋首成堆成堆奏折中,跟全国各地灾荒、匪患、边患等烦心事奋斗了大半天皇帝,刚闲下来喘口气儿,喝杯茶,便听到亲近内侍传来宴会趣闻,倒也来了兴致。
内侍高大全是从小服侍皇帝人,极受皇帝信任,他中等身材,面白无须,一双眼睛甚是清澈,听到皇帝询问,恭谨回道“是!”看到皇帝惬意榻上歪下,一副等着听故事模样,便绘声绘色细细讲了起来。
原来今日昭阳殿中太后召了十数位内命妇、外命妇陪着说话、宴饮。皇后自然是场,宁妃也场,自从众多文官弹劾宁家不成,宁妃便以为皇帝心中始终还是向着她,向着五皇子和英敏公主,便又有些得意忘形起来,宴饮上对着平北侯夫人发难,不怀好意提及“左右夫人”,含笑问“平北侯夫人出自书香门弟,定知道这典故吧?”
皇后面色不变;太后略略皱眉。她今日算是闲来无事召人来陪着聊天解闷,图是个乐,可不是寻事。
“左右夫人么?”悠然神情自若,“听说过。”
宁妃笑道“你还真是家学渊源,见识不凡。想必也是个贤惠大度,若皇上特许平北侯设左右夫人,你定是不会嫉妒,是也不是?”你干脆再贤惠点,把正室位子让出来吧。
悠然本是闲闲喝着茶水,闻言放下手中杯子,端正身姿,正色道“宁妃娘娘请慎言!敢问,您是将圣上比做晋武帝么?”
晋武帝?宁妃傻了眼,晋武帝是谁呀。她正楞神间,悠然已是一派正气、满腔热血开了口,“圣上是千古罕见明君!爱惜民力,与民休养生息,哪是奢侈靡费、荒yín 无道晋武帝能比?”
这马屁拍!皇帝听到此处,嘴角微微上翘,显见得心情极好。高大全惯会察言观色,见此情形,卖力讲下去。
平北侯夫人把宁妃说傻了还不算,又轻飘飘扔下一句“便是晋武帝下诏特许,贾充却答诏,谦让不敢当盛礼。这左右夫人之事,并未施行。”你丫好不容易看回书,还不看全了。只看一半你就跑过来叫嚣!
太后、皇后只微笑着闲闲喝茶说话,并不往宁妃和悠然这边看。场内命妇、外命妇哪个是傻,眼见得这两人不干涉,便全不开口,或笑吟吟,或面无表情,冷眼旁观。有些有眼色有经验,自顾自跟身边命妇低低说话,或上太后、皇后身边献个小殷勤,竟似什么也没看到没听到一般。
宁妃楞了半晌,四处望望,平素指导自己读了几行书嬷嬷,早不知哪里去了。她恼羞成怒,大声道“女人不该嫉妒!你若贤惠,便该给平北侯多置侧室,开枝散叶!”她本不是个有学问人,也不是个心计深沉人,皇帝原是喜欢她性子单纯直率,却不料她有儿有女有宠之后,不复乖巧可爱,却越来越嚣张起来。
有不少人虽装着做其他事,闲话呀,喝茶呀,逗鸟呀,看花呀,却支着耳朵听悠然怎么回答。这问题很直白,却难答。女人谁想自家夫君左拥右抱了,无奈谁也不敢说,怕会被冠上“嫉妒”名头,那可是名声污点,属七出之条。
悠然意态闲适,“您可知道,我天朝如今,共有成年男子、成年女子各多少名?”不待宁妃出口回答,便如数家珍一一说出“我天朝如今共有成年男子一千六百万人,而成年女子,只有不到一千万三百万人。”
“你胡扯这些做什么?”宁妃怒道。
悠然不理不睬,继续言之有理演讲,“圣上是明君,一再下诏,要各级各地官员爱惜民力,爱惜百姓。怎样算是爱惜百姓?总要让成年男丁、让壮劳力们,能娶上媳妇吧。”本来就是成年男子人数远远多于成年女子人数,三妻四妾男子再多了,那娶不上媳妇平民百姓,岂不是多?岂不是违背了皇帝“爱惜百姓”?
诸命妇中,有些老成持重,还能面上一切如常;有些年纪小、性情外露,此刻是真忍不住了,眼中都有了笑意。谁愿意给自家男人纳妾收通房呀,闲。
皇帝正饶有兴致喝着茶水,听着故事;听到这儿,“噗”一声,把口中茶喷了出来,险些呛着了。爱惜百姓还有这种爱惜法,他是第一回听说。
皇帝乐了半天,然后下了道旨意:命宁妃族妹入宫为才人。没法子了,小老婆没脑子,再这么由着她闹下去,笑话一箩筐不说,朝中大臣要被她得罪了。如今她得罪人多,将来,自己心爱五皇子,英敏公主,暗中敌人便多。
宁妃族妹名宁翠,身着浅碧色衫裙,袅袅婷婷走过金水桥,走进皇宫。乍见她那一瞬,皇帝呼吸停止。
本来为少个麻烦而己,并不是真想再纳个美人。没料到,宁翠竟是一朵含苞待放鲜花,她往梅花树下随意一站,素手拈起一枝梅花,人比花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