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歌舞饮宴的后劲尚未消退,弟子每难得松散一回,没有如往日般孜孜不倦修持,趁着冬日的暖阳说说笑笑,彼此热络起来。李七弦做完功课,从入定中醒来,长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河喜儿侍奉她略进水米,说了几句同门的趣事,栖凡观向来稍嫌冷清,自打昨日迎新宴后,多了几分热闹,还有人胆子肥,念念不忘那些妖娆狐姬,打听她们住在何处。她又生怕李七弦多心,画蛇添足多加了一句,这才是一个门派该有的模样!
那些狐姬是师尊养在观里的,李七弦并未觉得不妥,之前还有十娘、菊仙、秀云、宝珠一同修持,不无同门之谊,只是后来被剥夺内门弟子的名分,交由姜幼仪安置,视同舞姬侍女。不过师尊也没有亏待她们,听闻佛道二门大力清剿妖物,烽火遍及夏土,死伤无数,她们能留在观内安稳度日,那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不应再奢望更多了。
河喜儿说的同门趣事如清风过耳,李七弦并没有放在心上,她有自己的烦恼,“宿慧”在她体内打下的烙印越来越明显,无数似真似幻的场景涌入脑海,令她心烦意乱,无所适从,好在随着修持“开元炼魂功”日益深入,神魂不断壮大,犹如一棵根植大地的树木,经得起风雨侵袭,换作从前,她未必能挺得过去。
然而修持“开元炼魂功”的弟子太多了,之前囤积的骨殖已耗去近半,道门诸派更是将其视作最珍贵的资粮,轻易不会拿出来交易,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坐吃山空的一天,对此李七弦非常清楚。然而申元邛并不在意,从重立栖凡观起一路走到今日,也是时候主动出击了,他考校过这些门人的进展,从中挑出十余人,分成两支,一支以出身三圣宗的弟子为主,一支以出身洛神宗的弟子为主,约定半载为期,遣他们外出捕猎妖物,分头搜罗骨殖。
就在两支弟子离开栖凡观的当天,灵台寺方丈印禅登门拜访,在澄心殿见到了申元邛。
印禅未曾到环湖山观礼。他精研佛法,道行高深,以“心眼”看这位申观主,发觉他过去隐藏在一团黑暗中,未来亦隐藏在一团黑暗中,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遮掩,稍存窥探之意,“心眼”便遭天意反噬,忍不住泪流不止,视线一片模糊。这证实了他最早的猜测,此子来历不凡,为天意所眷顾,伤害他无异于逆天而行,必将遭到天地反噬。
他深深吸了口气,从春在谷玉京子说起,提到“灵蛇炼魂功”,毫不掩饰困惑与不解,他和颜悦色向申观主请教,既然有了“开元炼魂功”,为何还要为蛇族推衍一门“灵蛇炼魂功”?
申元邛默默注视了他片刻,随意道:“玉京子遣使求教,蛇族恰好有我所用之物,各取所需罢了。”
印禅不觉摇首道:“夏土妖族势弱,尚不至为祸,若蛇族得了这门功法,应运而起,一统群妖,只怕生灵涂炭,有伤上天好生之德。”
申元邛道:“大师着相了,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佛法也说‘众生平等,上苍有好生之德,并非只好人族之生,万物俱在其内,生灵并无分别。况且‘灵蛇炼魂功只能蛇妖修持,佛道二门联手,还拿捏不住小小蛇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