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七,第一缕朝阳照彻蒲兰。
街巷中已经人声鼎沸,一间破烂客栈的客房里,玄晏眼皮子动了动,一把推开扒在自己身上的秦石,坐了起来。
简单洗漱过后,玄晏端着水盆,坐回床边。
当夜他没法救整个神武营,便把身为重要目标的秦石拽了出来。带着他连夜奔走,直到蒲兰。
两人没多少银两,就租了最破的客栈最破的房,同睡一间。对外称是兄弟二人。
同睡一间,自然只有一张床。秦石在逃出神武行营时被流矢射伤,睡不得地板,店家也只给了一床被褥,两人只得睡在一块儿。
而秦石的睡相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不,不止是这样。
在神武营时,两人分榻而眠,没甚感觉。真睡在一张床上了,玄晏才真正体会到,秦石身上的味道有多可怖。
汗味,尘土味,酸臭味,扑鼻而来,实乃提神醒脑之良方。
因此,逃至蒲兰的第二天凌晨,玄晏硬是将秦石拖了起来,把他丢进了浴桶,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刷了一遍。
在店小二鄙夷的目光中,玄晏换了三桶水,才将秦石刷干净。
以至于秦石趴在桶壁,迷迷糊糊地被刷醒时,面对铜镜中整齐熨帖的自己,差点疯魔。
将拉碴胡子剃得只剩小撮胡茬,又将头发梳洗过,束成发髻,修剪末端。再仔细洗干净脸,秦石的样貌便与之前大不相同,将玄晏也惊了一惊。
他眉眼本就深邃,打理过后,便显得精神许多,更像是二十不到的年轻儒将,几乎看不出之前的影子。
这下好了,连易容都省了。
玄晏将水盆放在床边,推了推他。
秦石四仰八叉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玄晏绞干净绢布,给他擦脸。
给秦石修整完了,玄晏拎起铜镜,开始给自己整理。
剑眉修细,再把脸稍稍涂黑,边边角角修饰一番,英气洒脱便变成了其貌不扬。
一个时辰后,两人退了客房,用过早膳,往蒲兰城外走去。
神武营被整营押解回京,城墙贴着秦石的追缉告示,被拥挤的人群蹭得破烂不堪。他们随着人群,很快走到了南郊。
正月初七,正是玄天门广选弟子的日子。
南郊已经圈起了一块场地,有不少灰衣修士巡逻查看,外貌老幼不一。见秦石好奇,玄晏解释道:“修行视年岁长短,有人进境慢,就更显老态。”
秦石恍然,旁边却有人嗤笑:“显老就是进境慢?那长得丑不就没救了?”
一个中年男子路过他们身边,很是不以为然。他打量玄晏,惋惜道:“小兄弟,话别说太满。照你的说法,你这模样,岂不是连突破后天境界都困难?”
秦石听不懂什么叫后天境界,只知这人出言不逊。玄晏拉住他,对中年男子拱手:“前辈教训的是。”
中年男子扬长而去。玄晏道:“此处鱼龙混杂,别冲动。”
那中年男子很快与一群修士打扮的混熟了,又与那群修士一道,挨个给巡逻的灰衣修士套近乎,送起金银财宝眼都不眨。秦石不由自主地摸摸钱袋,玄晏及时安抚他:“不必担心,那都是底层修士,套近乎也无用——看到他们的剑吗?”
灰衣修士人手提着一把剑,剑鞘精美,一看就不是凡品。
玄晏压低声音:“玄天门内有灵法和御剑两个修行路数。高阶弟子一般修习灵法,有自己的法器,并且很少触碰。这些人都是低阶弟子,修的都是御剑。他们灵根杂乱,或者没有天赋,所以亲手握剑。”
秦石悟过来,忽然道:“难怪本将……我先前教你兵器,你不甘不愿的,竟有这回事。那你之前打番人,就是你的灵法?”
玄晏微微颔首,领着他往前走去。
玄天门遴选弟子的流程他再熟悉不过。先是发出告示,尔后在蒲兰南郊圈一块场地,再将前来应选的人分门别类,编好次序,依次考核。
晌午时分,灰衣弟子们将场地封闭,给应选者发放木牌。
玄晏领了块水灵根的牌子,又看见方才的中年男子扯出一块土灵根牌子,掏出红绳系上,挂在胸前。
方才还人声鼎沸的场地很快安静下来,人人表情肃穆。便看见场地北方的高台上,一个高瘦的青衣人悠悠上台,坐在早已备好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