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没等到钟林来叫,玄晏自己先起了。
他默默回想当初拜入山门时的场景,将昨日托钟林弄来的合身衣物穿上,头发束得一丝不苟,手脚绑好,看上去精神抖擞。
万事俱备,就等秦石了。
他在营帐里等了一盏茶的时候,床上的一团黑影一直没动。
快到卯时,秦石怎么也该起了。
玄晏觉得不对劲,上去一看,只看到床上被褥揉成一团,秦石早已不知去向。
校场上是大雪初霁的冷。秦石站在将台上,看着一个结实的人影颠颠地跑过来,气喘吁吁。
玄晏其实瘦了不少,仔细看能看出刚掉进粮车时的轮廓了,就是动作有些迟缓。
等他喘完了气,秦石迎着他充满期冀的眼神,微笑着递给他一根狼牙棒。
“拿着这玩意儿,绕行营跑两圈再来。”
玄晏立刻接过棒子跑了起来。
有了之前被折磨的经验,跑两圈不在话下。
然而玄晏很快意识到自己错了。
秦石给的这根狼牙棒堪堪能握住,想要捧住,手就会被扎出几个窟窿。他要一边跑,一边拿着狼牙棒,实在是有点困难。
无奈之下,只得跑一段换只手拿着。
他动作渐渐熟练,神武营里便出现了一个胖子一边挥舞着狼牙棒,一边绕着行营跑步的奇妙场景。
适逢将士们起床活动,他换手时,狼牙棒挥舞幅度过大,不偏不倚扎在了一间营帐边的屁股上。
“啊——痛死老子了……马胖子!马胖子你给老子回来!”
秦石站在将台上看热闹,默默看着玄晏拎着大棒槌,多跑了两圈。
带着狼牙棒跑完,又好不容易摆脱了痛到发狂的小兵,玄晏汗流浃背地回了校场。
“有长进。”
玄晏刚想问他缘故,被他一个手刀劈在腕上,狼牙棒当即落地,他这才发现自己拎着棒子的手酸痛无比,似乎刚才跑了好几圈都没换过手。
“想学兵器,手要稳住。”秦石语重心长地捡起狼牙棒,让他另一只手握住,“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玄晏何等头脑,当即会意,提着棒子就跑开了。
行营里痛叫声渐渐密集起来,呼喊斥骂马胖子的人越来越多。烟尘一缕,绕行营不绝。
圆乎乎的胖子在前面跑,起码二三十个愤怒的兵士在后面追。秦石站在将台上,看得津津有味。
然后抄起一旁早已准备好的弓箭。
玄晏提着狼牙棒,跑得不亦乐乎,却觉得有冷风从耳边擦过,唰地没入他刚刚跑过的地面。
是一支冷箭。
他一愣,往将台看去,秦石已经搭起了第二支箭,朝他善意地微笑。
前几支箭躲过了,后几支就没这么好运了。
秦石箭法精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但见羽箭如飞,嗖嗖地连珠而出,玄晏一手拎着棒子,另一手提着裤腰,端的是狼狈无比。
追在他身后的小兵们也好不到哪里去,然而秦将军有意为之,羽箭都往玄晏身上招呼,偶尔大发慈悲给他们两箭。他们发觉后,追得愈发卖力。
半个时辰后,玄晏已经在烟尘里染成了一个黑球,面无表情地站在秦石面前。
他仍旧拎着狼牙棒,身上是小兵们追打的痕迹,靠近棒子的一侧被扎了几个小洞。
秦石拍拍他的肩,依旧语重心长:“本将忘了告诉你,手上要稳,脚下也要稳。能被我的箭吓住,说明还不够稳。给你两天时间,你先练练,两天后,我让王二与你过招。”
-
是夜。
玄晏打扮齐整,瞟了眼专注于兵书的秦石,走出营帐。
常去的湖已经结了薄薄一层冰,他站在湖边,盘膝而坐,运气吐纳。
经过秦石的磨练,他打坐的姿势已经变得端正自然,气息也更加深厚。几个大周天后,他运起玄天门独门吐纳,开始捕捉万物灵气。
如今他修为不深,妄动剑穗的清气不太妥当,便打算从最基础的吐纳开始。
玄天门的吐纳之术,讲究万物有灵,门下弟子依靠万物灵气吐纳调理,培养灵根,增长修为。因而灵根愈纯,成长就愈发迅速。他当初的迅猛成长,也有玄天门漫山遍野的清气的功劳。
要依托和纳取万物灵气,首先得有天眼。
当初凌远长老怜惜他身世,给他点化出一双天眼。如今凌远长老不在,他得依靠自己。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两个清字辈的修为。
上回是玄凛的徒弟们在,如今四野空旷,只他一人,自然随意无碍。
他慢慢调动气息,解除了千机剑穗清气的压制,将那些修为释放出来。
玄凛教导弟子并不用心,两人的修为很杂,犹如长年不修的野草。玄晏只得耐着性子,一点点地释放修为。
像是清水中泼了墨,两股气息在经脉中自由游走,相互撞击翻腾。他痛得眉头皱紧,身上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想要报仇,他得有耐心。
等到身体没那么痛了,他缓过神来,尽量平静地运气吐纳,一边在风中捕捉着。
数九寒冬,湖面结了冰,风依然刺骨。他身上冒着热气,在睫毛上熏成了霜,远远望去如同雪人。
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