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区公安分局的局长,名叫帅先会,今年四十有二,中等身材,中等长相,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但他早年当过兵,养成一副豪爽脾气,转业到地方之后,被安置在公安局工作,在东城区公安分局中层工作两三年之后,认识了当时京城市工业部副部长李宪立,并且因为一桩事跟李宪立建立起了一定的友谊,在李宪立升任东城区区委书记之后,他被连续提拔,最终做到西城区公安分局常务副局长。
李宪立再次上调,出任中央组织部副秘书长之后,也没忘记自己的得力干将,通过关系,将帅先会从东城区转到西城区,并且荣升公安分局局长。虽说现在还没有流行起公安局长兼任政法委书记的套路来,帅先会暂时还是正处级,但是由于公安局地位重要,所以他享受的是副厅级待遇。
可以说,李宪立就是帅先会的伯乐和老领导,帅先会若不是碰到李宪立,如今很有可能仍在东城区公安分局干个科长,副处都难。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叫了李从云一句“小李书记”。
俗一点说,帅先会就是李宪立的人,脑门上锃亮地贴着斗大一个“李”字。更别说他如今在西城区,虽然已经是公安战线的一把手,但毕竟没什么根底,还指望李宪立这个中组部的高官给他强力的支持,队伍自然是站得相当紧的。
既然如此,李从云的这个电话,效果自然毫无疑问。
帅先会放下电话,立即开始拨另一个号码,坐在他身边看电视的妻子问:“又是哪个领导给你打电话,看你紧张得……哦,不对,你说他是年轻人?……这是哪家的公子爷啊?”
帅先会面色沉肃,手中不停,嘴里说:“李书记的儿子,嗯……我记得你好像跟我见过他一次?”
他妻子微微坐起身子一点,恍然说:“哦,就是李书记家的那个高个小孩?我记得,听说读书读得很好,打球也打得好。”
帅先会有些敷衍地嗯了一声,听见电话里还是“嘟嘟”的声音,才答了一句:“人家现在可不是小孩了,前段时间报纸上天天讨论的苏联解体,就是他第一个在人民日报发文预测到的,现在他大学毕业了,在团中央工作。”
他妻子有些惊讶:“他预测到了苏联解体?这东西怎么能预测的?”
这时候帅先会的电话通了,于是做了一个“先别说话”的手势,威严地说:“喂,110值班室吗,我是帅先会,你们那今天哪位领导在值班?……嗯,你叫他一下,另外现在有几个人在?嗯……王麟同志,你立刻带上在110值班的主要警力,前往西城酒店三楼处理一起斗殴事件,并通知防暴队立刻随后赶到,动作要快!我给你5分钟事件,你要赶到事发现场……对,就是那里。什么人?哼,丰盛派出所的联防队!……不,我让你们帮他们干什么?我要抓的就是他们!他们联防队的,还有被他们打的或者正跟他们打架的,全都给我抓了!”
帅先会口气极其严肃,听对面应了,才把语气放缓一点:“另外,你们一定要注意问清楚,别抓错了,如果对方说自己是团中央的干部,就立刻放了,并且向他们道歉……对,道歉,抓错了当然要道歉——刚才找我报警的就是团中央的干部。好,那就这样,我等着看你们的行动。”
看见帅先会再次放下电话,他妻子又问:“李书记的孩子跟人打架?”
帅先会摇头:“不是。是他一个同事,不知道怎么跟别的食客起了冲突,被人骂了几句,气愤不过,就喊了他在丰盛派出所联防队的朋友去打人,他们科长觉得不好……但是估计那科长处理不了这个事,他就来打电话要我派人把事态控制一下,免得有些不好的影响。”
他老婆显然忘了苏联解体这一茬,笑道:“你说话也是,跟你的手下说什么人家团干们是找你报警的,报警还能报到咱家里来了吗?”
帅先会哼了一声:“我就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老婆奇道:“故意这么说?为什么?”
帅先会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女人啊,有时候就是不动脑子,普通人打电话报警,他能打到公安局长家里来吗?换句话说,能直接把电话打到公安局长家里来报警的人,他能是普通人吗?我这是在提醒下面的同志不要犯错,更不要犯傻!”
他说到这,微微顿了顿,摸出烟来,点了一根,悠悠道:“当然了,我给他们指了明路是不假,但他们听不听得懂,这就要看他们的悟性了,我也顺便考量一下谁更好用。”
他老婆就有些发愣,然后摇摇头:“你们这些人,说句话都要打埋伏,整日里琢磨上司的想法就够吃一壶了,还要故意给下级出题,倒是累不累啊?”
帅先会哂然,悠然吟道:“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乐无穷。只是你不明白其中的乐趣罢了……哎我说,换个台行不,这都放的什么瞎扯淡的片子啊?赶紧的,给我换《决战淮海》!……我说你听见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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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从云几人陪着熊林“退出战场”,站在吧台附近。
看见战圈里情况越来越明显,手持器械的联防队马上要取得胜利,熊林有些着急,他又不好意思再问李从云,只急得干搓手。
楚光瞥了一眼李从云,却见到李从云面无表情,目光淡然地看着场中局势。楚光忽然有些精神恍惚,他感觉李从云看着场中打架的双方时的那种眼神,就仿佛一个人低头看着地下两只蚂蚁打架一般,根本没有半点放在心上。
不知为何,楚光心头就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