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翁爱在家中也并不是一味的进行准新娘教程,两只耳朵不听外面事。她虽然不去家学中上课,但是她弟弟还在那里和一堆的族中子弟混一起呢。就是没有在外头晃,在那些年长的族兄口里也能知道一些。
王企之从家学下学回来,母亲夏氏因为肚腹已大,身子沉重不想见人,他就一溜烟跑到姊姊这里来。反正都是自家亲人,年纪又摆在那里,不必讲太多的虚礼。
王翁爱早就料到弟弟会跑到自己地盘上来,早让芳娘到厨下准备好桂花糕来投喂这个弟弟。如今已经是八月,八月桂花香,也是各种果物成熟的时候。王翁爱令侍女去采摘桂花,回头拿到厨房里,令厨娘用糯米粉做糕,让桂花和在上面蒸熟。
她并不爱吃那种一咬就掉糕渣的。那样吃的太艰难了,不如用糯米粉做,蒸熟出来软软的,还带着桂花的清香。切成十分可爱的形状,拿出来看着也能满足这会人所追求的雅致。
王企之来姊姊这里,跪坐下来没多久,侍女便端上一盘糯米桂花糕点。
眼下还不是吃桂花糕的绝好时候,不过建康里桂树多,到了八月桂花开放,嫩黄的小小花朵上便一股浓香扑面而来。
孩子从家学下学回来,闻着香味,眼睛就和绿了一样。王翁爱还让人准备了鸡蛋烙饼和菽汁。其实她挺爱吃这些的,虽然半点都不高大上,但是吃着觉得香。还是自己喜欢最重要。
菽就是大豆,大豆泡发磨成豆浆,煮沸两三回凉了加上糖端上来。
“阿姊。”小男孩拿起一块桂花糕,咬下去软软的,口齿生香。半个桂花糕吞下去,唇齿间还有桂花的香甜。
他一眼就瞟见那边的豆汁,让侍女给他拿过来。
菽汁已经煮过几次,将里头豆腥味给除了。
其实王翁爱挺像吃油煎豆腐的,这会在西汉已经有个淮南王刘安用石膏点豆汁弄出豆腐了。但是她却苏不出来……因为石膏和豆浆比例问题,多了豆腐会发苦,少了又不成型。一来二去,苦的倒是厨房里的下人。光是吃那些失败品,一群人就能两脚发软了。
王翁爱听说后也不敢再搞下去了。
豆汁配上鸡蛋饼是绝佳的早餐,不过这会吃,王企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日两餐,又是读书又是玩耍,肚子里早就叫的欢快。
“还是阿姊这里好。”王企之在姊姊这里向来宽松习惯了,也不想要正坐。正坐的话臀部就不能压在席上,全身的重量要靠膝盖压在席上。因此也有讲究礼法的人家,几十年活活把席子跪膝的部分给磨穿了的。
小男孩双腿一盘胡坐起来,一口豆浆一口烙饼吃的愉快。
王翁爱最近在学妇工,手里拿着针线在缝制一只足袋。
听见弟弟这么说,王翁爱好笑抬头,“是阿姊这里有好吃食吧?”
“才不是呢……”王企之一下子就被被姐姐给点破了,面上通红。不过这话说的有几分气虚。
他红着脸,瞟见姊姊手里缝制着一只足袋,一伸脖子,“阿姊给我做的吗?”
世家女也是要学妇工的,出嫁之后还会包办掉老公的衣裳,这会正好缝点小东西锻炼手艺。
王翁爱见着弟弟脖子伸的老长,把礼仪那一套丢的老远,不过在家中就是要随心所欲。在家还端着,那得要多痛苦。反正王翁爱是没办法理解外头称赞的在自己家里也要遵守礼法的礼仪大家,正坐那是很自虐的事情。她最多正坐半个时辰,然后就抱着膝盖滚倒地不起了。
“给阿弟或者是阿妹缝的。”王翁爱低下头来,细针别在布料上。前段时间夏氏让接生妇来看,接生妇算着夏氏生产的时节恐怕是要在十月,十月那会天都冷了,新生婴儿身体弱,冻着了就完了。
王翁爱这几年彻底领教了东晋穷到什么地步,皇室穷的叮当响,这些南渡世家也好不到哪里去。冬天窗棂那里糊上麻布就算过冬了,真到隆冬时候,风一吹。
嗷!*啊!
而且室内还黑不溜秋,要点灯!
现在是好一点了,不过到了冬天,窗棂那里还是继续糊上麻布挡风。这会没有棉花,冬衣里塞的是丝麻之类,她已经将手中小足袜缝制了了两层,等到冬日直接将丝麻塞进去填充好缝上,就能用了。
“……”王企之有些小郁卒,不过等他把那几张烙饼吃完,洁面漱口之后。和王翁爱说起外头的事情来。
“外头有户人家办丧事,灵堂上三个孝子都被杀了。”王企之说起这个,压低了声音。这事不是好事,说起来也有一股血腥味。
“嗯?”王翁爱将手里的针线放到一边,这种事情做多了眼睛疼,正好休息一会。不然眼睛近视了,也没有眼镜给她戴。
“也是当年苏峻之乱里的事情了。”苏峻之乱的时候,王企之才出生。不过王翁爱还是记得那会的人仰马翻。
“嗯?”
“死的那户人姓江,当年苏贼作乱,桓廷尉便是被这家家主所害。可是事后也不知怎么就无罪了。”
王翁爱听到那个桓廷尉,明白是谯国桓氏的桓彝。各世家之间的辈分官职是世家女的必修功课。免得到时候遇上那家人反应不过来,稀里糊涂的就把人给得罪了。
“然后呢?”这会没有报纸没有电视,王翁爱听着这报仇雪恨的,不禁也有些小兴趣。“怎么就无罪了。”
那会的皇帝虽然还小,但是对于在作乱中投奔苏峻的大臣格外不留情面,司马氏宗室凋落的不成样,但就是这样,八岁的司马衍还是坚决不宽赦投靠苏峻的宗室,父子孙一块杀了。
这人是有多大的本事,才会判个无罪?
“哪个知道呢。那会也够乱的。”王企之说了一句。
王翁爱听了也点点头,这会什么怪事都有,出了这么一桩也不稀奇。
“于是这桓家郎君杀这家三子为父亲报仇?”王翁爱无意问道。这仇报的挺彻底的,虽然没有手刃仇人,把一家子都给端了。用这会人的看法就是,这一支血脉全都断了,到了寒食节,都没有子孙给先祖们祭祀。
绝户了。
“报仇的真够彻底的。”她感叹道。
“是啊,为父报仇,天经地义。看谯国桓氏日后能不能在建康里被人知晓吧。”王企之说的这话就不像是个孩子说的。王翁爱伸手在他头上小敲了一记。
王企之笑嘻嘻的摸着脑门,“不过关于桓廷尉,倒是听说过一件事。”
“嗯?”
“说是桓廷尉曾经见过吏部尚书第三子,就是上回阿姊见过的!”
王翁爱想了想没想起来,“哪家?”
“是谢家啦。”
“哦。”王翁爱哦了一声。“陈郡谢氏?”
“是的,就是那次……”王企之努力把姐姐的记忆给唤回来,“那个阿弟就是被球砸的,他阿兄就是吏部尚书的第三子。”
王翁爱对那个被球砸的泪眼汪汪的小正太印象挺深,他这么一说,她就想起来了。
“他兄长……”那不是谢安么?!
王翁爱自认自己穿越已经是要买彩票的运气了,至于和谢安,那更是扯不上任何关系。日后说是将王谢凑成一对,可是她看到听到的,琅琊王氏和陈郡谢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也只有谢家的几位在王敦或者是王导手下做事。
那日之后,她便把那个芝兰玉树的小少年给忘记个精光。
“谢家三郎怎了?”她对谢安的了解仅仅限于淝水之战,其他的完全就不知道。也不认为他们会有什么交集。
听起弟弟提起,她不禁有些好奇。
“就是这位廷尉啦。”王企之见姐姐有了些许的兴趣,赶紧为她解说,“说是谢三郎四岁的时候,廷尉见到他,感叹道‘此儿风神秀彻,后当不减王东海’。”说着还摇头晃脑,总角下的碎发也随着他动作摇来晃去的。
王翁爱听了之后有些稀奇,不过风神秀彻,和那日见到的那个小少年,的确也是名副其实。
“那么他真当如那话里所说的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