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境心当然没有看到什么mǔ_zǐ ,但她说的信誓旦旦,有鼻子有眼,随着她越说越多,许百成的脸色几乎不能看了。
但他依旧不肯开口。
贺境心也没有继续盘问,许百成这种人,一旦被逼到绝境,反而容易心生反骨。
她拿着皇帝的诏令,光明正大的接管了大理寺。
丁左哆哆嗦嗦的押着许百成,把人关进了大理寺的监牢。
因为有贺境心和宋钺逃狱这回事,许百成后来斥重金,将大牢重新修整了一遍,如今的大理寺监牢简直就是固若金汤。
只是没想到,他亲自修的监牢,他自己住进去了。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宋钺问贺境心。
贺境心:“进宫,面圣。”
皇帝连许百成派人追杀她的事都知道,许百成这个人必定已经在皇帝的监视名单上了。
皇帝在被扎了几天的针,泡了几天的药浴,喝了好几天的药后,整个人的状态好了很多,若是不说,怕是谁也不会想到他只能再活半个月了。
贺境心被内侍带进了一处暖房,天寒地冻的,暖房里却暖意融融,宫人在里面种了不少花草,明明不该这时节开的花,却开得争奇斗艳。
皇帝坐在暖房里,正撸着袖子,搓着一块面团,那面团里应该是加了艾蒿。
“陛下是要做青团?”贺境心蹲在了皇帝跟前,盯着他揉面。
出乎意料的灵活呢。
“忽然想吃了。”皇帝说着,指了指一边的凳子,“坐吧。”
贺境心也不客气,坐下来后,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茶是用熏蒸过的桂花泡的,一口下肚,胃里都暖和起来。
她这才从袖笼里抽出自己整理出来的那份名单,“这些是我梳理出来的漏网之鱼,许百成是五皇子的人,当年去靠山村杀人,他干的。”
“如此,可以结案了吗?”皇帝问,手里熟练的往青团子里包红豆沙,几下就做好了一只青团。
“他不肯招,还在强撑。”贺境心道,“陛下,您知道当初他把外室和外室子,送到什么地方去了吗?”
皇帝:“送到了长安京郊的一处庄子上,那个庄子并不在他名下,不过你就算找到他们,效果也不大,许百成这个人,说到底他最爱重的是他自己,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可以舍弃。”
贺境心:“十六年前,许百成被长公主相中,您给他们赐了婚,后来这人还养了外室,伪装的纯良无害,却敢算计长公主。这些您其实都知道吧。”
“知道啊,我还知道他的外室,是长公主亲手选的。”皇帝语调淡漠,“这两个人,都以为自己成功算计到了对方。”
贺境心:……啊?
“长公主是先帝封的,我没杀她是因为她很会躲,并且让自己很惨。”当年,赵长生葬身狮口,温沅中毒濒死,皇帝就疯了,他开始无差别针对先帝和他后来生的那些狗崽子,他弄死了跳的最欢的那几个,识时务的避着他走。
长公主是先帝最小的女儿,当时先帝的儿女们死的差不多了,先帝几乎气的吐血,大势已去,先帝斗不动了,他把最小的女儿封了长公主,就失去了求生意志,没几天人就死了。
后来长公主也很识趣,很能苟,她当然也不想这么憋屈的活着,但皇帝就像个疯狗,逮谁咬谁,长公主最终选中了许百成,因为许百成上京之后,就接受了威远将军府的招揽,而手握兵权的将军府,正是五皇子的母族。
五皇子的外公,威远将军是陪着先帝打天下的,后来娶了世家贵女,抬高了门楣。
长公主没有选择其他皇子站位,便是因为那些皇子的母族全是大世家,按照皇帝对世家的仇恨,多半不会有好结果,五皇子就不一样了,他虽然外家是世家,但威远将军是个实打实的泥腿子,这一点对勋贵来说是污点,但对皇帝来说却恰恰相反。
长公主下嫁许百成,是不得已,也是权衡利弊,她的存在对皇帝来说很碍眼,她必须让自己很惨,如此皇帝说不定会想看她在人间蹉跎放过她。
“所以,你真的是看她惨,放过她的吗?”贺境心好奇地问。
皇帝嗤笑一声,“我从未将她放在眼里,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揣度,她愿意干蠢事,我为何要阻拦。”
长公主后来身体败了,无法再生孩子,说起来也是她放任的结果,她不敢赌皇帝的良心,一个合格的长公主,要识趣,诞下男婴怕是要让皇帝多想,所以在她怀上孩子之后,就心思极重,这导致她生女儿的时候身体就不是很好,看到生下来的是女儿,长公主大大松了一口气,她不想再心惊胆战一次,索性许百成那个蠢货自以为事的算计她,长公主就顺水推舟的装作不知道。
那段时间,盯着长公主的暗探,每日都会把她的情况汇报皇帝,皇帝就跟看大戏似的,看着长公主闹出的这一出出戏。
贺境心觉得,还是皇帝会玩。
她正要说点什么,有个内侍急匆匆跑来禀报,“陛下,刚刚大理寺那边传来消息,说是有人意欲毒杀许百成。”
“看,蠢货又干蠢事了。”皇帝嗤笑了一声。
贺境心作为现在暂时接管大理寺的贺大人,也不耽搁,匆匆和皇帝说了一声就走了,皇帝仍然慢条斯理地包着青团子,一笼摆满了,就亲自动手去点火烧水蒸团子。
等到团子蒸熟了,他取了食盒,拎着去了上书房。
他站在上书房外面,听着里面如意正在给影心讲课,以前也是在这里,他坐在如意现在坐的地方,给如意讲课的。
他眼神很慈和,很平静,他想,倘若温沅还在,看到这一幕一定很开心,他这一生只有一个妻子,只与她生下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凑成了一个好。
他敲了敲门走了进去,“歇一歇,来吃青团子。”
贺影心好奇:“这时节,有艾蒿吗?”
“有,暖房里种的。”赵如意接过食盒,打开来,拿起一只青团子咬了一口,“吃吧,你爷爷亲手做的。”
贺影心讶然地看着皇帝,又看着显然习以为常的赵如意,最后默默拿了一只,在皇帝期待的眼神下,咬了一口,“很甜。”
皇帝笑的一脸褶子,“你奶奶很喜欢吃青团子,以前四处征战的时候,她会在休战之余,到山野里摘艾蒿,然后做成青团子。”
赵如意垂下眼睫,温沅还活着的时候,她亲手做青团子,后来温沅没了,皇帝就学会了自己去做青团子。
*
大理寺。
贺境心见到了给许百成投毒的人。
是个貌美的妇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叫人见了心生怜惜。
“她叫施蔓娘,是许百成的外室。”张满站在贺境心身边,一脸复杂地看着关在囚牢里的妇人。
贺境心:……
果然白天不说人,晚上不念鬼吗?
才提及到的人,竟然就在长安城,并且还要毒死许百成,若不是贺境心才从老皇帝那里知道,这位外室其实是长公主的人,她这会儿可能也和张满一样,一头雾水了。
“你是怎么回长安城的。”贺境心问。
施蔓娘瑟缩了一下,她低着头,看起来楚楚可怜,“是大人接奴回来的,不是奴下的毒,奴是被陷害的……”
“行了,收起这副作态。”贺境心淡淡道,“是长公主接你回来的吧,作为出其不意的一把刀。”
施蔓娘浑身僵硬了一瞬,心里发颤,这人怎么会知道……正常人都不会这么想,毕竟外室和正妻天然对立。
“许百成被收押,长公主急了,让你出面探望许百成,趁机弄死他。”
贺境心一直盯着施蔓娘,她强撑着,但身体的本能骗不了人。
“走吧。”贺境心不再盘问施蔓娘,转身往外走。
张满跟了上去,“接下来去哪儿?”
“长公主府,去见见我们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府在城东,张满跟着贺境心爬上了马车,一路朝着公主府而去。
公主府内,长公主坐立难安,很是心焦。
皇帝忽然吐血,长公主一开始也很高兴,自己熬了这么多年总算要出头了,可紧跟着,她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一切过于顺利了,但皇帝身体的确在多年前就出了问题,长公主的人拿到了确凿的脉案,皇帝的确油尽灯枯,照理来说不可能还有变数才对。
但偏偏不可能的事发生了,裴肃猝不及防的回京,之后五皇子被囚禁皇子府,满朝文武,但凡在地下搞小动作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被软禁在家,暂停了手里一切职务。
长公主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同时浑身冒冷汗,这是一个局,皇帝就是以身为饵要把他们一网打尽!
许百成不能留了,这些年长公主聪明的没有掺和到世家夺权里去,她唯一做的就是选中许百成嫁给他,然后安静蛰伏等待时机。她虽然什么也没干,但她知道自己的枕边人干了不少,她得尽快弄死许百成,以防止波及到她的身上。
然而她几次动手都失败了,一定是皇帝在盯着她,她暗忖是不是皇帝知道了什么,她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她这人没有别的优点,能苟是唯一的长处,她蛰回暗处,等待一击毙命的时机。
可她却等来了许百成被下了大理寺监牢的消息,她不能再等了,她得在许百成被顶罪之前弄死他,她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就是施蔓娘,施蔓娘去见许百成,许百成肯定会见,一个柔弱无依,还为他生下唯一儿子的女人。
可是施蔓娘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了,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她心里不安到了极点,甚至在想,要不要直接进宫去见皇帝,主动投诚,可是皇帝会信她吗?她能活到今天,全靠自己够惨,皇帝留着她看乐子,她蹦跶到皇帝跟前,只会提醒皇帝当初的仇恨,没有别的原因,因为长公主生的很像先帝。
这些年,她都老老实实偏安一隅,就怕被皇帝看到,勾起旧怨,把她拉出去砍了。
她无意识地啃着自己的手指甲,这会儿她有些后悔了,或许一开始她就不应该心存侥幸,想着押对宝,苟到翻身那一日,她就应该找个心无大志的,当一对鹌鹑,或者剃了头发去当姑子……
贺境心和张满,就是在长公主在思考要不要收拾细软跑路的档口来的,当小厮来通报,说是监察使贺大人求见,长公主一下子就卸了力,最坏的情况出现了。
她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整理了鬓角,然后稳稳地坐下,让人去将贺大人请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