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畅她妈又愣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我不多说话,就是提醒她,马上换季了,天气忽冷忽热的,宁愿多穿点衣服受热,也别少穿衣服着凉……过年的时候,我在县里见过她,那么冷的天,她就穿个短裙,一点都不知道照顾自己。”
跟邹畅她妈聊天,多少有点累,因为她不会顺着你的逻辑说话,但即便这样,我还是能明白她的意思,因为她的心里只有邹畅,就算她说话的逻辑有些异于常人,但还是跳不过邹畅这个话题……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点头回道:“行,也快了,待会儿等她打电话过来,我把电话给您,您想和她说些什么,随便说个痛快。”
她想了想,却又笑着说道:“不说也行,马上不就要在郑州见面了嘛。”
……
等待的过程中,我点了一支烟,然后半开着车窗,一边吸烟,一边望着街道上渐渐变得密集的人流;邹畅她妈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她显得有些无聊,片刻之后,便看见她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相册,开始翻看着……
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音;出于好奇,我转头看着她,问道:“闵阿姨,是有什么好玩的照片吗?”
她将相册递到我的面前,我凑过去看了看,只见照片里的邹畅穿了一身皇后的衣服,眉心点痣,看上去大概七八岁的模样。
“你看我们畅畅像不像是个皇后?”
我点了点头,记忆中,我们那个年代的人,似乎都有这样一张照片,男孩身穿龙袍,女孩则身穿霞帔,戴凤冠……
我也笑了笑,那个年代的审美确实很有意思,有意思的不仅是审美,还有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执念;实际上,八零九零这一代,却成了相对最为平庸的一代;我们忙着买房子,忙着还房贷,忙着结婚,忙着培养下一代,渐渐迷失,渐渐丢掉了自我,甚至连真诚的爱情都没有了,所以,我身边的很多朋友,只把婚姻经营了几年,便匆匆离了婚,以为能找到更好的,却在那一笔笔烂账中,越来越迷失,越来越焦头烂额。
……
我继续翻看着相册里的照片,我又看到了一张邹畅在肯德基打工的工作照,那时候,她看上去还很年轻,估摸着只是刚上大学的年纪。
我不知道邹畅有没有上过大学,便问道:“闵阿姨,这张工作照是什么时候拍的?”
“畅畅上大学的时候……”
“那她是在肯德基做兼职?”
“不是,她到了大二就没再上了……”
“怎么回事?”
“她爸不是去世了嘛,家里就没那个经济条件了……”
“当时那个司机,没有给你们赔钱吗?”
邹畅她妈看着我,我又赶忙解释道:“邹畅和我说过叔叔的事情。”
她的神情有些痛苦,以至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道:“那个司机是给常天明打工的,我们就和常天明打官司,常天明是我们那儿的首富,这官司哪能打的过他啊,非说你叔叔违章在先,最后赔了几万块钱了事,刚好够丧葬费……没过多久,又出来一个叫关羽博的人,拿了一张借条,说你叔叔借了他三十万,要是不还这三十万,就把我们家房子收了……畅畅没办法,就辍学打工了,她先是在肯德基干了一段时间,然后又换了一份工作……最可惜的是她当时还有一个男朋友,我们都很喜欢这个男孩子……可她非说不想拖累人家,硬是分手了……去年,这个男孩子还来我家找过她,说他已经留校做了大学老师,有办法让畅畅再回学校上学……其实,让她回去上学是其次,放不下这段感情是真……不知道畅畅怎么想的,死活都不愿意跟他走……最后,这个男孩子走了,她又自己在房间哭了一整夜……也不知道她这是什么命,摊上这么多事情,小时候我带她到山上算命,道士还说她是皇后命呢……”
说完,邹畅她妈便一声叹息,再也不说话。
大概率,她还不知道邹畅在外面做陪酒女的这件事情,所以,她更不知道邹畅放弃这段感情的苦衷和无奈;而我心里也极其不是滋味,这关羽博还真是作恶多端,他简直是把邹畅碾碎了,还要再狠狠踩上一脚。
……
风,透过车窗,猛烈地吹了进来,也给相册又翻了一页,这一页的照片,没有邹畅,只有一个贴满卡通贴纸的房间,房间里还有一张粉红色的床铺。
这一定是邹畅的房间,而她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童趣的房间,戴着最沉重的枷锁,痛哭了一整夜……
或许,就是在那一夜,她彻底接受了命运,甘愿以陪酒女自居,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关羽博给她的。
至此,她的生命中没有了粉红色的床铺,没有了五颜六色的贴纸,只有流落到风尘中的沧桑和痛感。
实际上,她也只不过和左小薇一个年纪,甚至更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