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船只,加速向敌军行进。”
炮弹的威力,实在太大了。
要是一直互轰下去,他们注定会很快全军覆没。
这样子,怕是没人能捱到清剿,更没人能抵到援兵的到来。
可若同敌军缩短距离的话,大炮就很难发挥近攻的作用了。
届时,可以登船用兵刃作战。
虽说力量悬殊,也有点飞蛾扑火的意思。
但火烧灭飞蛾的时间,会更长。
只要往长了拖,等到李相夷他们来的希望,就多一分。
约一刻钟左右,他们的船队,脱离了敌方大的炮射程。
弹雨,都落进了后方的海里。
而存活的人,能用的船只,也锐减到了一半以下。
“放箭!”
南宫弦月说。
如今的距离,已进入了弩箭的射程。
鼓箭的战鼓声,振聋发聩地击起。
万箭齐发,似一场凌厉的雨,落往敌营。
箭头插入一个又一个敌人的胸膛,或钉在船板上。
由于箭头上点了火油,衣物和船体,又着起火来。
惨叫声此起彼伏,绵延不绝。
而这,也是他们的写照。
敌方的雷火炮打空,也换上了弓弩,间不停歇地向他们发射。
当船越过弩箭的射程时,他们只有一万人不到了。
船也只余下,破破烂烂的几十艘。
桅杆断掉的,甲板嚯了洞的,房屋坍塌的,歪斜着行走的……总之,没有一艘,是完好的。
南宫弦月站在满目疮痍的主船船头上,再次了了了青灰色的天幕。
眉目下耷着。
“李相夷,你们到哪里了啊……”
没有人告诉他答案。
充斥在眼中耳中的,只有声色交融的战火。
他抹了把脸上的炮灰和血迹,随后,负手拔出后背背着的破骨刀毒刀来。
这刀在女装潜入梅府时,因不方便携带,留在了莲花楼。
后来,李莲花他们带去了营地。
营地里的人,追踪到东联海帮总舵时,把他的刀,还有小笛飞声的刀,都带了来。
银亮的刀光,闪烁过弯月般的弧线。
第不知道多少次,他这样握紧刀。
高举过头顶,中气十足道。
“诸位,虽玉石俱焚,吾往矣。”
“杀!”
他盯着近在咫尺的敌营,提刀冲了过去。
“杀啊——”
后面的人呼号着,也提起兵刃,跟在他身后,前赴后继地跃上敌船。
而旗手扛着鲜红的大旗,奔在队伍中。
那抹绚烂夺目的红,引领着他们,壮志成城地以死搏杀。
南宫弦月劈砍着血路,直往敌方主舰而去。
刀上真气凌然,一刀出,便撂翻一干人。
可围杀的人,实在太多了。
就跟踩了蚂蚁窝一样,死了一圈,还有一圈。
他越杀,越觉得没有尽头。
只闻刀剑的争鸣声,经久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感觉手脚有些乏力。
仅仅慢了一瞬,便有一把长枪,刺进了肩头。
握枪的,是个镜天宗子弟。
他心中一快。
这人可是敌方的猛将,若能擒了杀了,也不知能立多大的功。
他当即转着长枪,往更深处绞去。
南宫弦月注目着他,神情一狠。
左手抓上长枪,奋力往外一拔。
枪头勾着血肉抽出,他手猛地向前一贯。
粗圆的枪棍,洞入了那人的腹腔。
那人又被真气推着向后倒,一时间压垮了后面好几个人。
南宫弦月又祭出一刀,荡开周遭虎视眈眈的人。
身边空了一两秒,他也喘息了一两秒。
在这一两秒中,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肩头疼了起来。
疼得发麻。
可他不能停,停下来就死了。
停下来,就等不到李相夷他们来了。
他继续杀着,身上染的血,越来越多。
多到分也分不清,衣服最初是什么颜色。
那些血,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也分不清,自己杀了多少人。
只记得,整条最大的护卫舰上的敌军,都死光了。
他将刀捅入最后一个人的胸膛,身后,光秃秃一片。
那人中刀后,口吐鲜血地往后倒去。
身体脱开他的刀,砸在甲板的另一具尸体上。
他也筋疲力竭,躬腰以刀撑着地板。
缓上片刻,抬起沉重的眼皮,极目眺去。
环伺在周围的敌群,仍似一堵坚不可摧的城墙一样。
他目光搜寻着搜寻着,逡巡了一大圈,才找到几个自己人。
“李相夷,你们怎么还没来啊……”
“再不来,本少爷就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玩了,让你们一辈子都找不到我。”
他漫无边际地想。
然后支着刀,慢慢站直起来。
欲转身,跃上敌军主舰去。
可就在掉步的那一刻,什么东西,尖利地剌破了空气。
嗖——
他后背一痛,听得喀啦一响。
一支羽箭,穿透他的肋骨,几欲穿到前胸来。
他倏一回眸,对上主舰船头,含着阴笑的目光。
那人并非镜天宗的主事,邱无涯或邱无涯的儿子。
而是新万人册前三十的一名高手,叫做杜雷。
原是他们的人,却在数月前做了叛徒,入了镜天宗麾下。
他眉目一凛,几欲耗光的力气,在那一刹,空前绝后地迸发出来。
刀被甩了出去。
径直飞往主舰,速度快得不像话。
尖口正巧刺破杜雷的耳朵,插进他的脑袋里去。
他射箭的姿势,都没来得及完全放下。
南宫弦月在他目瞪口呆的眼神中,点着自己的右耳,轻蔑地笑了笑。
杜雷变色一怒。
他左耳,在反水时,被南宫弦月一刀削没了。
如今对方指右耳,明摆着就是说,让他彻底当个东海聋王。
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怒了。
人就那样,头簪着刀,直挺挺地倒下去。
南宫弦月慢他一会。
他扭回头,皱眉瞧着自己的双手。
漆黑的纹路,攀着筋脉,不断地蔓延。
他感觉有点热,又感觉有点冷。
是毒。
那箭上有毒。
他并起双指,想要去封穴锁脉,抑制毒素的蔓延。
然而,却再也榨不出任何力气。
一阵天旋地转,他重重地倒在甲板上。
仰后的姿势,使得箭杆断折,刺挠地压在后背,并往前又进了一寸。
他整个人,昏昏沉沉地瘫着,双目紧闭。
唯有耳朵,还隐隐约约听到点声音。
咚,咚咚——
是战鼓。
他们的战鼓。
由远及近地响起。
李相夷,你们总算是来了。
他放心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