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嗖嗖——
空旷的野地上,一根根小木棍,从木桩里飞出来。
从四面八方,袭向阵中人。
阵中人不辨面貌,唯余一白色虚影辗转。
李相夷步子飞速挪移着,躲避那些小木棍。
然而,还是慢了。
一两根点在他胸口,三两根戳在他后背,发出轻微一点钝痛。
“发完了。”
方多病走到阵缘,将机关罩门扣上。
这是他们就地取材,自制的一个小阵。
用来练速度。
木桩是林子里劈的,有百十来根。
参考奇门遁甲之术,立在地上,可旋转,可移动。
桩上凿有密集的孔洞,可将小木棍插进去。
为了减小伤害,木棍削的是圆头。
内里再置机关,将木棍弹射出来。
机关上有铜丝线,控制其松紧程度,便可控制木棍的弹射速度。
每次过阵,以木棍发完数量为准。
李相夷闻言出阵。
“一二三四……”南宫弦月凑上去,绕着他数衣服上的点,“十一个戳。”
“减去上次的六个,”小笛飞声交叉着双手道,“这次五个。”
木棍的圆头上,浸了青草汁,会在衣服上留下痕迹。
“还是地品。”李相夷有些沮丧。
木棍的弹射速度,分了“天地玄黄”四个等级。
判定等级的依据,就是被木棍戳的印的数量。
十个到三个的范围,就是地品。
他最近练到这个品阶,死活练不上去了。
“那也比我们好呀。”方多病点点自己衣服道。
他被戳了八个,跟这个时期的自大狂一样。
南宫弦月则被戳了十个。
不需要跟窟颜达一战,但是遇上武学,就爱凑热闹的笛飞声,一个都没被戳到,还是弹射速度最高的情况下。
“老笛啊,你这速度,是越来越快了。”
“与五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搬着躺椅,在边上看戏的李莲花,撑着扶手起来,迈过去小声道。
“比不上你的婆娑步。”笛飞声负手道。
李莲花打马虎眼,“婆娑步,谁的?”
“这李相夷已经死了,婆娑步也跟着死——”
远处,捡木棍的李相夷望过来,眉目困惑。
“我怎么听到我死了。”
“你幻听了。”李莲花朝外摆摆手。
也是,他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还好好的呢。
李相夷埋头,继续捡木棍。
方多病、小笛飞声和南宫弦月三人,也在捡。
捡完,再浸一遍青草汁,插回桩子上继续练。
有的射不见了,就拿备用的,备用的没了,就去林子里削新的。
边上的李莲花,则沿着之前的话。
道,“我这个叫——”
“萝卜步。”笛飞声侧目看他一眼,接话说。
“反了。”李莲花提醒。
笛飞声却跟没听见似的,重复了一遍。
“萝卜步,你果真是变了。”
“名字也取得这般俗。”
李莲花缄默下去,“……”
片刻后,又噙着点笑意说,“我倒觉得当个俗人挺好的。”
若是换作十年宿敌重逢时,笛飞声会二话不说反驳他的话,并态度强硬地,把人体内的“李相夷”逼出来。
可是现在,他只是风轻云淡道,“是挺好的。”
武学之外的吃饭睡觉赚银子,才是最真实的生活。
话语间,那四个人,已把木棍捡好。
成捆成捆地浸了青草汁,分散在木桩前插着。
“阿飞,”李相夷叫了一声,“你怎么练的?”
“你问自大狂,等于没问。”方多病摇摇头。
果不其然,笛飞声道,“快。”
“还有呢?”南宫弦月扯着嗓子问。
“更快。”笛飞声回。
阵里的人,“……”
这经验分享得,跟没分享没什么区别。
可这就是笛飞声最真挚的,全部的经验。
他能意会出来,但不知如何言说达意。
再说,练速度的要义,不就是快吗?
“直脑筋的武夫。”小笛飞声嗤声评价。
还好笛飞声离得远,听不清他如此编排自己。
只有李相夷、方多病和南宫弦月,集体盯向他。
小笛飞声不明就里,“看我作甚?”
“我说错了吗?”
“那倒没有。”三个人异口同声。
就是觉得,你把自己也点进去了。
没多久后,木棍全装好了。
四个人猜着拳,决定着入阵顺序。
李相夷输得惨不忍睹,老老实实排最后一个去。
但另外三个人,把他扯上前面去。
“这次规则换了,输的人先。”
李相夷就挺纳闷的。
不是,定了新规则,不带告诉他的吗?
他正要说什么,小笛飞声搡了他后背一把,“进去吧。”
李相夷趔趄入阵。
一站稳,方多病就转起了机关扣。
一根根木棍,被铜丝一寸寸拉紧,蓄势待发。
然就在阵启那一刻,又一个人向阵中扑来,同李相夷反向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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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李莲花。
他是被迫的。
笛飞声猝不及防,一掌拍他后背,将他拍飞。
他不得不承认,他永远不会是个合格的指导者。
但李莲花,很合适。
李莲花站在阵中,扭头瞪了笛飞声一眼。
把人拍飞很好玩吗?
赏剑大会也是。
什么毛病!
真是得好好改改了。
笛飞声不以为错地,翘了下眉梢,嘴角勾出抹笑。
李莲花没来得及说什么,阵已开启。
他只好凝眸应对。
跟对面的李相夷一样。
木棍一根接一根,弩箭一般,间不停歇地射出。
咻——
数根擦着李相夷左颊而过,他即刻偏头。
刚偏完,又有数根切向右腹,他旋身转开。
不容喘息地,袭向双腿的接踵而至,他只好腾跃而起。
刚落地,一二十根齐齐上阵,或直刺眉心,或袭向胸口,或蹭着发尾而过……
他马不停蹄地调动着身体,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步子移来换去,在地上滑出变化无穷的曲折痕迹。
这是他下山以来,与别人相战时,悟出的一些东西。
忽地,也不知什么地方出了问题。
他愈快,反倒左支右绌起来。
欻,一根木棍点中他肩头。
又是这样……李相夷想。
他现在的情况,就好似一根平顺的线,中途结了个疙瘩。
他拼命地解,拼命地快,可始终解不开,也绕不开攻击。
思来想去,恍又陷在模糊不清的迷雾里,抓不到要点。
倏地,又一根木棍,在他小臂上,留下青色的痕迹。
反观对向而来的李莲花,就十二分地游刃有余了。
那种游刃,就像风一样,翕忽而去。
让人感觉,轻松而自由。
就连木棍,仿佛都被感染,变得悠游从容起来。
可是,明明是那么快,快得他捉摸不到,那恍惚的虚影里,李莲花到底在哪里。
他惊羡的瞬间,小腿一痛。
与木棍不同,是一颗瓜子,携带着无甚危害的气劲,促使他腿部偏移而去。
“你打我做什么?”
他不解问。
“这打你呢,自有打你的理由。”李莲花从他旁边错身而过。
“为快而快,欲速则不达。”
“倘若不快的话,岂不是命中更多?”李相夷辩驳。
李莲花又扔出一颗瓜子,打中他右手。
“那是因为,你一开始的路线,就没选好。”
“出发点不对,自然是一错再错。”
“你再快,又如何能走到正确的结果。”
“只有出发点是对的,才能一推二,二推三,应万般变化。”
“而且,”他顿了下说,“你还不够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