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萧索,垂天而落,一根根如千针万线,交织成网,罗着世间。
李元漫步在乡间小道。
自彭冥玉去拜见过阎君娘娘后,这一位在事实上就已经成了阎君娘娘属下的玉骸,他完全可以成为阎君娘娘状态的晴雨表。
可是,他已不具备灵异力,甚至连感知外界的力量都消失了。
再联想到萤濯妖的强大,李元哪里还不知道此时地府中融合的情形。
阎姐怕不是已经在被消化了吧?
少年模样的男子神色阴翳,沉寂的瞳孔安静地看着秋雨。
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在肩上,远处路道已没了人,便有也是落魄奔逃的人。
他一个人在雨里,坐在一块石头上。
他脑海里终于拉出了之前曾经犹豫过的计划。
条件一:
世界不灭,异星不死不灭。
龙脉是帝星。
所以,龙脉不死不灭。
条件二:
不死不灭的龙脉融入了人皇,人皇因而拥有了力量。
可已知龙脉不死不灭。
那么,人皇就只是暂居的躯壳。
他既在中京待了三年,做了三年流浪汉,所以曾见过皇宫内侍悄悄外出,去中京的大商会里调些珍贵药草。
别人无法察觉,但李元却察觉了,那内侍似乎是人皇身边的总管。
所以,人皇可能出问题了。
这一点,李元悄悄寻过谢薇,并从那位谢太后处得到了肯定:人皇头疼。
所以,李元可以推断出“人皇头疼”很可能和“龙脉复苏”有关。
条件三:
人皇对这片土地有着强烈的感觉,对他也有着强烈的亲情。
条件四:
地府融合之中,鬼湖占据了绝对上风,阎姐则已几乎要被吞并。
求:如何帮阎姐获胜?
啪,啪嗒,啪嗒.
雨打落木。
李元双眸骤然看向了某处。
那是一片尚留半分绿色的叶子,叶子上有只婴童拳头大小的蜗牛在爬,蜗牛的那只触角却呈流转的彩色。
彩角蜗牛爬的飞快,周身呈现出一种不寻常的亢奋。
这玩意儿其实是个特殊的毒素类九品妖兽,名叫“僵尸蜗牛”。
看着是蜗牛,但其实却是存在于蜗牛脑壳里的一种毒虫。
那种毒虫控制着蜗牛,驱驭着蜗牛,在到处乱爬,以期待被大型妖兽看到,从而将蜗牛吞下。
从而这毒虫就可以顺势进入大型妖兽体内,然后或是直接控制这更强的大型妖兽,或是在大型妖兽体内繁衍。
可无论如何,这只绚丽的、亢奋的、“鹤立鸡群”的蜗牛其实只是个宿主。
李元看着那蜗牛良久,终于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陛下。”
大女孩昂首挺胸,神气活现地出现在人皇殿。
人皇本低头脸有阴霾,可在听到女孩的声音,见到女孩后,脸上阴霾就顿时一扫而尽,他抬头笑看了眼身侧内侍,道:“去拿些蜜饯来。”
内侍名冯云,青云直上的云,而事实上他也确实青云直上了。
这原本是掖庭宫小太监的冯云从前常常受人欺负,可他却做事认真,无论发生什么都还会乐观面对,并妥善应对。
人皇看了他几次,或是心底生出了某种共情,便将他调来了身边。
这冯云也借助皇家资源,在短短几年里入了六品。
人皇的身边不需要高手,因为这世上最强的高手也看不到人皇的背影。
“不吃蜜饯,不好吃。”大女孩直接拒绝了人皇的好意。
人皇却毫不在乎,反倒是宠溺着问:“那小真想吃什么?”
大女孩正是李真。
李真掰着手指,开始要这要那,这可不止是食物,还有功法,还有宝物,还有资源,一开口都是不简单的东西
冯云低着头,听得眼皮直跳。
这世上能直接当着人皇面前要这要那的,怕也就这一位小祖宗了。
只是即便冯云也不明白人皇为何会如此宠溺这孩子。
果然,李真要这要那,人皇只是点头。
她要什么,人皇就给什么。
李真说的口渴了,人皇甚至让冯云出去取些饮子来。
“好啦,就这些啦。”
李真终于说完,然后忽地眼珠又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道:“我还要个东西。”
人皇道:“说吧。”
李真道:“前几天我去中京街头,看到不少流浪汉,我觉得他们很脏,被人看到了会让人心情不好的,所以.陛下能不能将他们都赶走,赶得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啦。”
人皇愕然。
从前这中京郡主顶多是要些好吃好喝的,可现在却会说这些了。
他这才忽地意识到眼前这姑娘会不会被宠坏了。
可是,他实在无法去凶这位“同父异母”的妹妹。
尤其是这妹妹还无法修炼,他就更舍不得凶了,只想着百年时光随她怎么过,大周总归是可以养的起她的。
李真可怜巴巴道:“不行嘛,陛下?”
人皇笑着,本想道“不是不行,而是他们也是朕的子民,中京这般繁华,却还有流浪之人,这是朕的过错”,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当然行,小真说的,不行也得行。”
李真笑嘻嘻道:“谢陛下。”
当晚,人皇就下了旨,差人出宫去处理那些流浪汉了。
中京城极大,其中总有些不是那么繁华的地方。
汇总下来,流浪汉竟有大几千人。
只不过,人皇并没有驱赶这些穷苦之人,而是分发了银子、食物、衣服,再差人带着那些流浪汉去中京城附近的村镇入住,给予荒田,头三年免税,使其可靠劳作而谋生。
同时,又令执行者告诉这些流浪汉“是中京郡主路畔偶见他们,心生同情,亲自在陛下面前说了这事,陛下才出手的”。
这足足数千人的流浪汉顿时间对那位小郡主感恩戴德。
可爱的模样,善良的心,不过九岁的年龄
小郡主在这些流浪汉心里一时间被拔的很高很高,这些流浪汉甚至生出一种“便是小郡主要他们赴死,他们也愿意为小郡主而战”的心思。
而流浪汉里,其实也还有些六品高手,这些高手因为各种原因而流浪在中京城里。
人皇在处理他们时,便是区别对待了,只给了银子,食物,衣服,却没让人领他们去附近村镇,反倒是赠了资源给他们,并且给了这些人一个考取“万宗学宫”的机会。
这些六品高手自也对小郡主感激不尽。
十多日后,李真再坐着奢华的马车,通过皇都街头时,果是未在看到一个流浪汉。
而不知为何,当她掀开车帘时,不少街头之人竟然都用善意和尊敬的目光看着她。
这目光和之前仅有的敬畏和疏远、以及好奇却是截然不同。
李真实在摸不着脑袋。
转念一想,或许是她驱赶了流浪汉,让这些人的生活环境也好了起来,所以大家才变得喜欢她吗?
她在街头逛了一圈,然后便准备返回。
可才到谢府,忽又听到消息,说是二皇子居然被吊在皇宫树上了,李真一愣,又露出好笑的神色,然后匆忙上车。
这种热闹,她必须去看看啊。
皇宫深处。
二皇子姬贺正被吊在树上,饶是鹤姬在旁怎么哭,人皇也丝毫不为所动。
人皇冷冷看着吊着的儿子道:“你若想要资源功法,直接来问朕要,找中京郡主做什么?”
姬贺哭着道:“儿臣知错了。”
人皇道:“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要了资源功法却也不是你自己用,而是给鹤家的人。
为此,你居然敢利用中京郡主?”
“儿臣知错了,知错了”姬贺哭着。
人皇看了他一眼,道:“吊着吧,好好反思一下自己到底错在哪里。”
说着他便转身离去。
而即便人皇离去,却也无人敢解开绳索。
鹤妃也不敢。
她还记得当年扛着龙纛追随陛下的情景,她也是在那时候爱上陛下的。
可这些年,陛下却越来越陌生,对所有原本他该亲近的人越来越疏远,除了.中京郡主。
人皇对中京郡主的宠溺真是一时无两了。
无论中京郡主要什么资源,要什么功法,人皇居然都给。
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胜过家族的许多努力。
不过,贺儿被吊就被吊吧,至少如此一来,家族就又能靠着那些要来的资源培养出一些高手了。
此时,中京城资源看似丰富,可最顶级的资源却全部被牢牢掌控在人皇手里。
人皇宁可巩固万宗学宫,巩固墨衣卫,也丝毫不想让世家壮大,至于节度使制度更是早已废弃了。
她看着吊在树上的二皇子,长叹了一口气,但人总不能一直吊着,于是她又开始试着找人,希望陛下息怒,能先把二皇子给放下来。
可她找了一大圈,却是丝毫没用。
二皇子哭的稀里哗啦,一个劲地喊着“娘,救我,儿子手好酸啊”。
鹤妃心如死灰,只叹陛下无情。
而就在这时,忽地一道旨意传来。
二皇子终于被从树上放了下来。
鹤妃愕然,然后一打听,才知道是小郡主入了人皇殿。
她心头复杂,可再怎么想却也知道是小郡主为自家儿子求了情。
她带着二皇子匆匆离去。
至于人皇所说的反思错误,她也明白。
在人皇看来,二皇子为了鹤家而讨要资源,这纯粹是荒唐无比的行为。
人皇不怪鹤家想要资源,却怪二皇子愚蠢。
只不过二皇子还小,所以人皇也只是吊着他。
对此,鹤妃其实没什么不服的,只是这一次家族中有人突破四品,实在是需要大量的四品肉,这才不得不如此。
“鹤家算是欠了那小丫头的人情了。”鹤妃暗叹。
另一边,李真拜见人皇后,便兴奋无比地准备去看二皇子出丑。
但她跑到那地儿,鹤妃却已经和二皇子一起离开了。
李真生气地跺脚,无奈地返回。
高处,人皇看着这一幕,面带笑意。
可忽地,一阵莫名的疼痛又袭了过来,他抬手撑住额头,数息后才又松开。
他深深看了一眼“阴云密集”的大地深处,眼中闪过隐晦的犹豫,却又旋即摇了摇头,继而转身往天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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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里,此时正关押了不少人。
这些人正是“夏朝的复生者”。
人皇在经历过“高太傅摇身一变变作夏朝末代君王”的事件后,自然对这事很上心。
事实上,他越是分析便越是清楚,阴阳之所以大同,背后其实没少这些“夏朝复生者”的推波助澜。
而经过严刑逼供,他也对夏朝了解了不少。
夏朝,始自三万年前。
其祭以人。
而当时的帝星显然擅长“储存灵魂”。
夏奢的灵魂便是被那位帝星储存了,继而在投入高太傅体内,高太傅.就成了夏奢,并且迅速拥有了夏奢的力量,虽是未曾复原,但却也大差不差。
除了夏奢之外,其实还有许多人。
譬如夏朝力量的巅峰者里便是存了三位有着“皇”之名的强者,这分别是天皇,地皇,人皇。
如今的“人皇”就在他这个人皇的天牢里。
只不过,他那“人皇”的称号却被狱卒改称为了“伪王”。
便是巅峰时的天地人三皇,也根本不是姬护的对手。
在姬护面前,他们顶多就是个王。
咔.
天牢门前铁锁处传来刺耳声响。
门开了。
人皇走入,看着牢中一个个正在接受审讯的“夏朝人”。
这些人有的是普通人,所以只是一般的鞭笞。
而强如“伪王”的,则是只剩下一颗头颅在秘药水中浸泡着。
秘药水中充斥着复杂混合的高品次高浓度毒素,无时无刻不在逼着他对抗,使得这头颅未死但却也无法挣脱。
人皇走到“伪王”所在的水晶玻璃箱子前,揭开挡在外面的厚重黑布。
箱子中,伪王平静地睁开眼,即便在如此高浓度的毒素里,即便在这密封的箱子里,他依然平静,甚至还面带微笑。
人皇解开水晶玻璃外的枷锁,单手从其中抓出伪王头颅。
这头颅才脱离秘药水,其下断颈便开始飞快地生出肉芽,长出骨架,不一会儿功夫竟已化成了人的模样。
人皇丢了件外衣给他。
而伪王接过衣裳,然后非但不恼不急,反倒是笑着道:“最近我总是感慨,这数万年后,居然还能出你这般的人物。”
他套上衣裳,而内侍却以遵从人皇命端来了一壶新茶,两碟蜜饯,三碟果子。
人皇和伪王入座,各自饮茶,好似朋友般开始攀谈。
对他们来说,凶恶和气场已经没有了意义,而彼此之间也是一叶知秋,一点即通。
所以,不若好好坐着,摆摆实事,说说道理。
伪王显然并不害怕死亡,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而几乎所有天牢的高层都已知道这些人死后只是回归,并不会彻底死去。
所以,严刑逼供的主要对象明显也不是他,而是那些无法承受皮肉之苦的人。
如伪王,便是被粉身碎骨,也不会有半点恐惧,更不会掉份子地惨叫,这是属于他那个时代天骄所特有的风骨。
伪王一边品茶,一边道:“世间已无能出你之右者,你这力量也该是我所知的三万年里唯一进入了二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