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家偶感风寒,今日大朝会取消。”
这是正德帝在位十五年来,头一回因身体不适取消大朝会。
官员们对此虽有惊讶,但也并未多想。
毕竟乍暖还寒时候,稍有不慎就会沾染风寒。
裴泓之稍稍落后吴敬石半步,与众文官一同出了大殿。
外头,静王和宸王正叫住来传口谕的中官,询问正德帝的身体情况。
霍南誉站在两人旁边,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却并不主动问话。
裴泓之出来,与他对视一眼。
一众文官便也走了过去。
官家龙体欠安是大事,便是微有抱恙,他们做臣子的也该忧心忡忡。
中官大抵是得了吩咐,旁的并不多说,只反复道是染了风寒,院正看过,不日即可康复。
“那便好。”见问不出什么,众人只得作罢。
出了宫,裴泓之坐上前往衙门的马车。
无厌半道跟了上来,坐到前室的另一侧,掀起一角车帘,压着声音给裴泓之回话。
“雷院正传了消息过来。”
官家连日多梦难寐,昨夜猝然受惊,导致心神不宁,气机逆乱、肾气不固,偶有神智错乱,惊慌失言。长此以往,恐有不好。
有何不好?
雷院正说得隐晦,但裴泓之心中了然。
“若静养安神,月余可愈。”
裴泓之指尖叩击着笏板的速度慢了下来。
沉默片刻,他道:“将我书桌上的推荐信交予雷院正,叫他嫡孙尽早动身,以免错过鹿鸣书院的入院考核。也请院正务必尽心看顾官家,切不可叫官家劳心劳神。”
无厌得了命令,待马车在衙门停下后,便折返裴府去取信。
户部衙门内,上下井然有序,忙而不乱。
再有半月,夏税起征,各地转运司陆续送了田册和名册入京审查,户部官员公务骤增,幸而有裴尚书向官家禀明实情,从去岁新科中选了六位充入户部,这才叫他们稍稍有了喘息的机会。
祝良时就是其中之一。
裴泓之进来时,他正与金部员外郎对照两浙去岁与今朝的田册。
因着四大家族倒台,许多被他们侵占的田地重新丈量。两相之下,出入颇多。
“大人。”
众人忙要起身见礼,裴泓之压了下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继续做事。
祝良时却难得晃了晃神。
距离他放榜后寻李娘子表白心意,裴大人恰好出现,隐晦提点他一番,已经有半年多时日了。
这半年发生诸多,叫他的信仰一度被摧毁。
曾经以为,寒窗十载只要金榜题名,他便能光宗耀祖。然而,无权无财的他,分明朝考位列前茅,却迟迟没等到授官,拖到最后,给了他一个九品六部架阁的职。
那些殿试、朝考中皆不如他的人,却因着有钱财周转,得了比他高出两级的官职。
他也曾去吏部理论,然而吏部尚书充耳不闻,裴侍郎又南下查案,竟无人能为他主持公道。
去任职时,同僚告诉他,自己就因出身贫寒,在从八品职位上,蹉跎了十载。
祝良时几乎绝望,消极沉寂之际,裴侍郎回来了。
尚未受封,裴侍郎依旧兼领吏部侍郎之职。回京后,立即就着手查核了新科举子任命之事。
他与十数位被故意打压的举子,都得到了关注。
“切莫着急,”裴侍郎的声音温和又有力,“是非总有定论。裴某定不会叫你们多年苦读、满腔才华,沦为他人敛财下的齑粉。”
遭遇重重不平尚且不屈的他们,在听闻这番话后,却纷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