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大理寺的差事松懈下来,想着有闷葫芦帮忙,自己能松懈些,不想刚进家门,却听小厮说楼云春已向圣人告假,收拾包袱往充州去了。
楼敬眼睛一翻,差点倒地。
这个有了媳妇儿忘了爹的混账!
他黑着脸,带着满身怨气到书房奋战至半夜,才被自家夫人端来的一碗秋藕羹给浇灭了火气。
楼夫人知他辛苦,便在一旁帮忙磨墨、整理。有佳人相伴,红袖添香,楼敬也不觉得审阅公文枯燥了。因夫人体弱,他也不好让她陪着自己熬,便加紧批阅,竟比平日早半个时辰完工。
楼敬撂笔歇息,看着灯下为自己整理文书的夫人,恍惚觉得回到两人新婚之时,随后又觉得儿子不在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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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云春根据胥姜写给众人的信,汇总消息,得知胥姜应会在充州待上一些时日,随后又推测她还会往永绥、涪州两地去祭拜胥渊和探望杜回。
所以在大理寺差事交办完后,他立即向上官告假,收拾行李前往充州寻人。
大理寺卿本不想批,可见他连包袱都收拾好了,又怕不准假留下他也是折磨自己,便批准了,随后满脸嫌弃地挥手,让他赶紧滚。
楼云春便利索的滚了。
隔日上朝,他看到满脸倦意,眼底青黑的楼敬,心头霎时云开月明,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让你不好好管儿子!该!
楼云春在驿馆补给,忽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驿丞见状,笑道:“今日天气湿闷,想是要下雨,大人不如歇一歇再走?”
楼云春正想拒绝,却见驿馆外的两棵大树,被大风刮得黄叶乱飞,便点头答应了。若在半路遇雨,恐怕会耽搁得更久,还是等雨下了再走。
驿丞请他入大堂歇息,刚进屋,豆大的雨点便被风吹落了。
堂内一人感叹,“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儿怕是要冷了。”
楼云春闻声望去,却是一愣,“俆博士?”
俆青野笑道:“楼大人,好巧。”随后抬手一请,“过来坐。”
楼云春上前,坐到了他对面。
俆青野问道:“楼大人这是去何处公干?”俆青野一边替他倒酒,一边暗自打量。
先前柳园初见,不识他竟是大理寺少卿,后来京城风波不断,楼云春露面频繁,这才让他得知,令人闻风丧胆的楼少卿,竟与胥姜书肆中那‘帮工’为同一人。
他不禁思忖,这二人眼光都足够清奇,可再一想二人站在一起的场景,却又十分登对。
“去接人。”他打量楼云春的同时,楼云春也在打量他。俆青野长了一副好皮子,教坊博士虽官阶低微,却是个闲逸养人的差事,将他养出一身骚雅之气。
这人应当很讨人喜欢。
“俆博士出京,又是要去何处?”
“哎,此事说来难为情。”俆青野举杯同他一碰,喝完后说道:“家中为我定了门亲事,要我回去相看,这才告假回家。却不想在此处遇到了楼大人,也算是缘分。”然后又问道:“大人方才说出京接人,什么人这般尊贵,要劳您大驾?”
一听俆青野说回家相亲,楼云春便觉他顺眼不少,随后饮下杯中物,缓缓道:“她的确尊贵。”
俆青野又给他添了一杯,笑问:“谁呀?”
“胥姜。”
俆青野笑容一僵,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原来是胥掌柜。”随后说道:“我去过书肆,听书肆代掌柜说她探亲去了。”
“嗯。”楼云春问道:“你去书肆买书?”
俆青野心念一转,说道:“买书,也是去访友。”
楼云春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又将酒杯递了过来。
俆青野笑道:“看这雨势,今日咱们是走不了的了,难得驿馆相逢,与其一人枯坐,不如两人畅饮,楼大人以为如何?”
楼云春盯着自己被倒得满满当当的酒杯,抬头对上俆青野有些挑衅的神情,举杯同他一碰,“好。”
两人你来我往,不多时便将一壶酒喝得见底了。
俆青野对驿馆的侍者唤道:“劳驾,再来一壶酒。”
又是几杯下肚,俆青野见楼云春爽快,也不同他较劲了,便乘着酒兴,请出玉笛,奏了一曲《梧桐雨》。
梧桐雨,即秋雨也,此曲应时应景。
俆青野本是曲艺之佼佼者,一曲奏罢,满驿皆旷然。
驿丞拍手道:“好曲。”
“过奖。”俆青野看向楼云春,却见其神色漠然,似乎并未将笛声听进耳里,放在心上。他淡了笑容,问道:“楼少卿既以探花入仕,想必也精通六艺,不知可会乐曲?”
楼云春点头。
俆青野又问:“不知擅何乐器?”
楼云春沉默片刻,缓缓道:“鼓。”
这鼓可随意敲不得,俆青野有些不甘心地问:“大人觉得这我方才这一曲《梧桐雨》如何?”
楼云春顿了片刻,“尚可。”随后又慢吞吞道:“还能更好。”
《梧桐雨》为相思曲,相思在心,不在曲谱中,任俆青野技巧再如何纯熟,少这一味相思,也难奏出此曲精髓。
也正因为少这一味相思,楼云春对他防备尽消。
俆青野不服气,又问:“楼大人可会吹笛?”
驿外雨雾飘进楼云春脑子里,茫茫一片,“略、通一二。”
俆青野将自己的宝贝玉笛递给他。
他愣了片刻才接过,随后凑到嘴边。
馆内众人都盯着他,只见他沉沉吸了一口气,挤出一个尖利而短促的音节。
“噗!”有人喷酒,有人翻盏。
俆青野期待又不服地神情凝在脸上,随后见楼云春一口气提上来,呛咳几声后,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他手中的玉笛滚落在地,‘啪嗒’一声,磕破了一个角。
俆青野惨叫一声扑过去。
“我的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