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煮了粽子,过会儿给她带些回去。”
“好。”
“曹叔也带些回去,让婶婶也尝一尝我做的粽子。”
“每年端午,粽子总是吃不完,吃了自家的,还要吃别家的。”曹叔和许三也带了粽子过来。
正说着,千金堂的附子提着益智粽上门了。
并替陈大夫嘱咐胥姜,“师父让你多吃点。”
益智粽里放了益智仁,味辛而香,有益脾胃,调理元气。
胥姜谢过后,包了些点心给他,让他带回去当回礼。
送走附子,陆续又有人送来节礼。
胡煦得知胥姜受伤,早先来看望过,今日来见她额头消肿了也放松不少,笑着给她祝节。
“东家,端午安康。”
“你也安康。”胥姜忙请他坐。
他正好坐许三身旁。
“竹春兄弟,可好久不见你了。”许三说完,拍了拍嘴,笑道:“应当称呼胡大人了。”
胡煦忙笑道:“三哥照旧叫我竹春就是,莫要生分了。”
许三拍了拍他的肩,敬了他一杯酒,他邀曹叔一起喝。
倒是更通达了。
胥姜还能记起在夜市上第一次见他的模样。
她问道:“青槐乡陆夫子那儿可去见过了?”
“去拜会过了。”胡煦敬佩道:“陆夫子学识渊博,身心超逸,不同凡俗,能得他青眼,实为大幸。”
这些日子朝堂起伏,令他也浮躁非常,得了那本清心咒,又获陆夫子提点,令他灵台清明,心境也开阔不少。
“今日来还有一事和东家商议。”
“何事?”
“我将近来所撰之文章整理成文集,想请东家帮忙刊印。”
胥姜惊喜道:“当真?”又迫不及待问道:“可带来了?”
胡煦摇头,“今日各家拜贺不便携带,想着先同你商量好,待节后再带来给东家审阅。”
“好,我拭目以待。”胥姜叹道:“也真是来的巧,肆里正要刊印第三批新书,有你这新集子,可不愁买卖了。”
胡煦笑着敬了她一杯,胥姜以茶代酒应了。
众人聊得欢畅,茶酽酒酣之际,粽香悄然袭来。胥姜与茵茵去捞粽子,胡煦本想去帮忙,却在看着木榻上方挂着的春耕图后,又坐下了。
胥姜将粽子都捞出来,摊在竹筛里,随后每种味道剪几个装进一只小竹篓中,呈出去让众人享用。
又将剩下的分装,陪着艾酒,作为节礼让几人带回去。
胥姜送几人出门,被众人嘱咐好生歇息,她一一都应了。
胡煦最后离开,临走前他提醒道:“东家,朝堂之事,最好能避则避,此次虽是那冯杪临时起意,却也是因果。这场风波之中,官员尚且朝不保夕,何况你一个寻常百姓?照月虽任职大理寺,却总有照应不了之时,你自己还是得多留心些,远离是非,才能将书肆平平顺顺地开下去。”
此一番肺腑之言,令胥姜动容,她这一遭横祸,也确实是给了她一个教训。
多少人警告、提醒、叮嘱她不要掺和这些事,可人之弱点之所以成为弱点,就是因为其难以克服。
若再来一次,她照样会提醒袁祖之买到假书,照样会反抗继圣书局的仗势欺人,照样会帮助江孤和曾追,照样会为杜回奔走,也照样会挡在木淙也面前。
所以这一砸,她避不开,因为向她扔石头的,是她自己。
她是师父的脱胎,继承他一身本事的同时,继承了他的宁折不弯的性子。
人性使然,结局既定,一如胡煦方才所言之因果。
她对胡煦摇头道:“已经避不开了。”
无论为自己,为书肆,为亲朋,她都避不开。
胡煦暗自叹气,他在这书肆帮过工,知道书肆对胥姜之意义,却也更知道胥姜看中人情,自己不也正因如此,而受其勖助么?
他盯着胥姜额头的淤青,嘱咐道:“万事当心。”
胥姜点头,“会的。”
“端午安康。”余生皆安康。
胥姜从容相送,“你也是。”
胡煦走出巷口,与楼云春对个正脸。
他自何处来,楼云春不用想便知。
两人客气的见礼道安。
胡煦问道:“赵秀可有消息了?”
楼云春答道:“就快了。”
“那冯杪?”
“逃不了。”
胡煦点头,沉默片刻后道:“蜂虿有毒,不可轻视,此事是警醒,更是教训。”
想起胥姜被砸一事,楼云春心头那只手攥得更紧了,“只要抓住他,便不会再给他害人的机会。”
“不光是他,党争之凶险,你我皆已见识过了。诬陷栽赃,杀人灭口,以他们无所不用其极的行事作风,如今被逼入穷巷,还不知会使什么阴狠手段。她和你太近,难说不会被人胁迫来拿捏于你,你们定要多加警惕。”
胡煦顿了顿,继续道:“这次有惊无险,是因事发突然,若是他们刻意谋算,恐结局难料。”
想起胥姜对书肆的看重,又想起她如今的处境,胡煦心头难安。
“她历经千辛万苦来京城,耗费所有积蓄,倾注全部心血开这么一间书肆,所求、所愿,不过是想让自己有个归处。这样的归处,除了她自己,没人能给。”
最后,胡煦说道:“莫让她到头来一场空。”
楼云春与胡煦对视,胡煦所言他何尝不知?若胥姜为寻常女子,他已然接她入府,妥帖安置。
可她偏偏不是。
她看着和气,实则刚强不输男儿,她历经风雨,并不惧怕,更不肯为人左右。
哪怕是他。
楼云春朝胡煦拱手,“多谢提醒 ,我会小心,严加防范。”
胡煦忙回了一礼,“此番话仅为酬朋友之义,若有唐突,还请包涵。”
“由衷之言,何来唐突?”
胡煦放下心来,笑着晃了晃手中的粽子,“东家的粽子已经煮好了,赶紧去吧。”
“好走。”
“告辞。”
两人拱手作别。
楼云春寻着粽香,走向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