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便不用揭盖,便已是鲜香扑鼻。
胥姜小心揭开盖子,那鸡肉的香与松蘑的鲜,随着蒸腾的水汽直冲房顶,然后随着夜风,悠然飘入街坊四邻的门窗。
“天杀的,这大半夜的谁在炖汤,忒馋人了。”
“爹,我饿了,书读不进去。”
“这才用了饭,怎地又觉腹中空空?”
相邻人家,被勾得口水长流,胥姜却拿碗盛汤,吹着油星儿喝得心满意足。她连喝了两大碗,又用鸡汤泡饭,直吃得肚子滚圆,才歇碗住筷。
用完饭,她发了会饭晕,收拾好碗筷,开始架锅炸松蘑油。
“还让不让人活了,这又是谁?在做甚?快香死个人了。”
“爹,我饿,我不读书了。”
“我要吃,我要吃……”这位已然是魔怔了。
等胥姜终于炸好松蘑油,亥时的更已经响过了,她打了个呵欠,热水洗澡,然后倒头便睡。
可怜街坊四邻个个睁着眼,摸着饥肠辘辘的肚子,辗转难眠。
收到杜回的帖子是在三日之后,差的是一个半大小子来派送,大清早便来敲门了。收了请帖,胥姜让他带了巴掌大的一罐松蘑油,作为谢礼,给杜回捎回去。
“不是什么贵重东西,给你家老爷图个鲜。”
“好嘞。”
送走小子,她打开帖子来看,上书地点是昭行坊,楼宅。日子则定的是明日巳时,帖子里头还特别标注,其裱褙之物为一副松鹤延年图。
松鹤延年图?想来是寿礼,怪道如此郑重。她收起请帖,已是成竹在胸。
正要进屋,许三领着个人便来了,“东家。”
胥姜一见那人,倒是吃了一惊,“是你?”
那人见了胥姜也是满脸惊愕,随后又露出一个笑来,“姑娘安好。”
来人正是写诗那位书生。
许三挠头问道:“东家与竹春相识?”
原来叫竹春啊。胥姜笑着将人迎进肆中。
许三讲明来意,“东家你不是让我帮你找人吗?可我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合适的。正巧,今儿遇见竹春正在找活计,我一看读书人,又会写字又会作画,就带过来你相看相看。竟不想你们认识,当真是缘分。”
竹春温和一笑,“记得先前姑娘同我说起过,这永和坊开了家书肆,想着来,却一直没得闲。今日偶然听三哥提及,又说此处招人,便过来看看,却不想原来是姑娘的书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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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姜请二人入座,又沏了茶水请二人喝,然后对竹春说道:“可巧,我正想找你,你就来了。”
竹春颇为讶异,“不知姑娘找我何事?”
胥姜把自己誊抄的诗册找来递给他,竹春接过一看,发现是自己的诗,既感慨又感动。
“姑娘如此珍视,令竹春受宠若惊。”
“公子诗好,理应珍惜。”
许三目光在二人身上转了转,见二人皆年轻俊俏,又惺惺相惜,心道:话本中说的才子佳人,也不过如此罢!
他呆在一旁默不作声,只当自己是根木头,生怕搅扰两人。
只听竹春问道:“姑娘找我,只为还我诗?”
胥姜先是摇头,随后又点头,竹春有些看不明白。只见胥姜从书架上取下几本书册,递到他面前,问道:“公子可读过这些蒙学诗文?”
“自然读过。”想来每个读书人都读过。
“公子觉得这些诗文如何?”
“能入蒙学之作,必然是好的,不然岂非误人子弟?”
“可我觉得公子的诗,比它们更好。”
竹春一愣,“姑娘是说……”
“我想将你的诗刊印成册并入蒙学,然后上架售卖。”
竹春望进胥姜乌黑清亮的眼眸,只觉得恍若梦中,“刊印?上架?”
“我有官府批发的刊印资质,只要申报官府,得到许可便着手刻板、印刷,随后上架售卖。”
“你要印我的诗?”竹春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胥姜噗嗤笑出声,“这还能作假?就只等公子点头了,公子觉得如何?”
能如何?这简直是天上砸下来的馅饼,他若不接,就是傻子。
竹春赶紧点头,“甚好,甚好!”
“公子既然同意,那得空我写一份契书与你,将一应事宜罗列详尽,你看过之后咱们再细谈。”
“好。”竹春笑得两眼弯弯。
“那咱们再谈另一件事。”
“好。”
胥姜见他只知道应好,觉得这人实在有些呆愣,便用手轻轻叩了叩桌面,问道:“公子要找活计,我这里又正好缺人手,不知公子可看得上我这书肆,愿不愿意屈就?”
竹春回神,有些不好意思,随后答道:“说什么屈就不屈就,我这般的人,能得姑娘赏识,已是大幸,我当然愿意。”
“工钱不高也愿意?”
“愿意。”
“那每月二两银子,负责誊抄书文、修注、校对、刻板,外活另算,管吃不管住。行不行?”
“行!”二两银子,快赶上县衙文职的工钱了,且做的活也是他乐意做的,再没比这更好的了。
胥姜起身去找纸笔,“行的话,那便现写聘书,今日上工。”
许三在一旁乐呵呵的笑,“这就成了?好事,好事。”
等写好聘书,竹春签字画押时,胥姜才知道竹春原来是他的字,他姓胡单名一个煦,表字竹春。
倒是好名好字。
随后,胥姜在聘书上并排落下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