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店铺相邻,中间用半人高的木栅栏隔开。卢灿伸手从栅栏另一侧的温碧玉手中接过这件瓷器。
晕,自己刚才竟然看走眼,这是一件外销广彩圣母圣子图花插。
广彩是织金彩瓷,而粉彩是粉妆彩瓷;广彩的颜色对比明显和艳丽,色彩浓艳、金碧辉煌为特色,犹如万缕金丝织白玉;而粉彩比较柔和自然,画面显得质感强,明暗清晰,层次分明。
从视觉感官上,广彩明亮鲜艳,粉彩略显沉寂。
之所以刚才看错,是因为这件花插经常被人用湿毛巾擦拭,导致玻化面划痕很多,有些模糊,显得色泽暗哑,跟粉彩的视觉效果很像。
不过,即便如此,卢灿脸上依然臊得慌——要是被李林灿老爷子知道,自己连粉彩广彩都不能一眼分辨,绝对会挨嗤!
“灿哥,这是古董吗?”见卢灿在思考,温碧玉双手撑在木栅栏上,垫着脚问道。
一句话将卢灿唤醒。
这是一件十八世纪末末期的“来样定制”广彩外销瓷,高度在二十五六公分, 撇口细颈, 圈足外撇。纺锤腹,腹部两面绘西洋圣子圣母图,有着强烈的洛可可风格。
又将底足翻开,有款, 为“灵思堂”。
哟, 还真是好东西!
卢灿原本想要伸手捏捏丫头的耳垂,忽然又想起自己身后还有外人, 连忙换成按在温碧玉的肩膀上, 笑道,“是古董!你不是去买手工艺品吗, 怎么买件外销瓷了?”
这时, 孙瑞欣和伍佳恩也从工艺品店内走出来,刚好听到这话。
孙丫头三两步站到温碧玉身侧,探头看着卢灿手中的瓷器, “哎呀,玉丫头真的捡漏啦!”
讲真,卢灿挺疑惑的。
要不是亲眼所见,卢灿真不相信温碧玉能捡漏。
辛婶和孙瑞欣常年玩玉器的,对古董多少懂一点;伍佳恩应该几个女人中最懂行的;田婶虽然不怎么懂,可经验老道。只有温碧玉, 在卢灿看来, 她几乎是古董绝缘体,怎么偏偏她在这家印第安工艺品中淘到一只乾隆嘉庆年间的外销瓷,还是名款外销瓷。
伍佳恩站在温碧玉的另一侧,眼神中闪过一丝羡慕, 盯着瓶身看了会,伸手要道, “维文,给我看看呗。这是……广彩?”
卢灿把瓶底放在她的掌心, 示意伍佳恩上双手,“嗯, 广彩外销瓷, 来样定制,灵思堂出品。”
广彩外销瓷, 伍佳恩懂,只是, 来样定制和灵思堂,她还真不太明白。
“灿哥, 什么是来样定制呀?”温碧玉俨然成为中心, 骄傲的很。
“来样定制……就是你自己画好服装设计图,然后交给裁缝按图去制作……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卢灿笑着打了个比方,又招招手示意她们三,“你们买完东西了?过来歇会儿,这里的现磨咖啡,还不错。辛婶和田婶呢?”
“辛婶还在里面付钱……哦,我买的东西, 还在里面没拿。”孙丫头又急匆匆返回店中。
伍佳恩拿着瓷瓶, 与温碧玉转过木栅栏,走进咖啡座。
刚坐下, 温碧玉就拈着兰花指,夹着一块蛋挞往嘴里塞。伍佳恩则拿着瓶底示意给卢灿看,“维文, 这个灵思堂款……我怎么没听过,外销款吗?”
“准确说是行会款!行会款广彩,并不都是外销。”
见伍佳恩依然有点懵,卢灿笑笑再解释一句,“说起来,这个行号款,和你我两家都有些渊源。”
一句话,让在座所有人都精神起来。
“雍正乾隆年间,广彩瓷越来越盛行,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为了遏制恶意报价撬行,低劣品毁掉行市,乾隆四十三年也就是1778年,广州十二家广彩瓷商号联合成立‘灵思堂’这个行会组织。”
“到十八世纪末十九世纪初,灵思堂组织达到顶峰, 一共有二十一家会员。其中,十五家商号,六家窑口,几乎垄断了广彩瓷的生产与销售, 尤其是外销。这其中,就有伍家和我卢家。”
说到这,卢灿停顿了一下。
伍继恩已经从妹妹手中接过这件瓷器,边看边听,见卢灿停顿,马上问道,“后来呢?”
卢灿笑笑,继续说道,“此时的灵思堂,权力极大。”
“不仅有权力将供应的各种广彩瓷进行分级,还可以按照等级不同、器型不同,进行价格标定,甚至他们还有剥夺窑口烧制广彩瓷,以及指定窑口烧制广彩的权力。”
“在这一期间,灵思堂行会款出炉,每一只行会款广彩瓷,都意味着精品。”
“不过……”他又习惯性的停顿一下,这是讲古人的习惯,俗称“吊胃口”。
“不过怎么了?”这次追问的是伍佳恩。
“不过,这一举措只实施了六年,就遭到行会内部各家广彩瓷烧制商的抵制,认为这是剥夺了他们宣扬窑口名誉的机会。因此……”卢灿指了指伍继恩手中的花插,“这种行会款的存世量很少!质量也不比官窑款差,很有收藏价值。”
故事到这,其实可以结束,只是,有人喜欢刨根问底。
伍佳恩侧着小脑袋问道,“灵思堂这个组织……后来呢?”
卢灿似笑非笑看了她一眼,反问道,“十三行什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