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怀之嘶了一声。
二林在旁边急了,冲上车来帮主子解困,马车内狭小使不上力,两个大男人碍着分寸,倒制不住个小姑娘。那小傻子东躲西躲,扯得甫怀之跟着她东倒西歪。
“你离远些!”甫怀之终于忍不住呵斥二林。
这会儿看那傻姑娘,又不呆了,眼神里透着一股执拗,像是什么小凶兽一般,死盯着甫怀之。
“你不想留下?”甫怀之顺了口气问道。
小姑娘没什么反应。
“想跟我走?”甫怀之用自由的那只手指指自己。
隔了一小会儿,阿笙头小幅度歪了歪,抱着甫怀之的手上松了松,又紧了紧。
原来能听懂话。甫怀之心道,就是反应慢了些,也不会回应。
他左手理了理被阿笙挣的散乱的衣衫,没再管自己的右手困在小姑娘怀中,抛给二林一袋银子,道:“解决一下。”
那老头看了银子,立刻满口答应。虽然有些疑惑,但更多还是欣喜,三张大饼换了十两银子,这是天大的好买卖。他自发给人补齐动机,心道许是贵人多怪癖,再说傻姑娘一张小脸也算清秀,他买下时便想过若不是生了病又痴傻委实拖累,那逃荒人家必然不会如此贱卖女儿,他是捡了便宜的。
等马车驶离了村子,甫怀之掀开窗帘子,给阿笙看外面,放低声音安抚道:“瞧不见他们了,你放手可好?”
阿笙闻言,看看窗外不断后退的景物,又看看甫怀之,再看看窗外。
甫怀之拿出昔日还未身居高位时惯用的那套,他弯了弯眼睛,笑意似日光一样暖烘烘地散开。他面相既有些模糊性别,又有些不辨年龄,俊秀却无甚攻击,天生一副可亲貌。每每只要他想,男女老少都会买他的账,连皇帝、亲王都骗得过,对着小傻子自然一样有效。
阿笙渐渐放开了甫怀之,然后慢慢缩回来时坐的那一角,又成了那副痴呆怔愣的模样。
甫怀之简单给自己处理了下阿笙抓的伤口。这一出其实不是顺着小傻子闹,原本他就没打算将阿笙送回,只不过想亲自看看那父子俩对她的反应罢了。
他活动着有些发酸的右手臂,没成想这一趟最大的收获,竟是发觉阿笙并未傻透。
之前请医正来诊断时,只是问这小傻子是真傻假傻,也未曾细询过能否治好。若是她可以治好,事情也简单许多。
恩州莫湖村受火灾是三年前的事了,村子里老人搬了七七八八,而此番打听的又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派出去的人一时半会儿没什么进展。
再者说,甫怀之根本不信阿笙真的会是来自恩州,在那边的探查他没上什么心。这一切太过明显,就是背后的人试图拿捏他,只是现在还未跳出来,倒是将细节都捏的严丝合缝。
北地选育的骏马良骑脚程又稳又快,正午过了不多时,日头刚刚偏西,便折返回来临近中都城。甫怀之让二林停马,三人吃些干粮稍作补充歇息。
甫怀之不知下人具体怎么照顾阿笙的,他试探着给她掰了块白面饼,阿笙便伸手去抓。
小傻子不知是碰到了哪儿,手心一道黑渍,甫怀之眉头一皱,将饼拿开放到一旁,取来帕子先给她擦了擦手。
阿笙张着一双细瘦的手,很乖顺地任他仔细擦拭十指,然后再接过甫怀之递的饼,大口又快速地啃吃起来。
甫怀之在一旁看着,觉得她确实和一般痴儿不同,除了不给反应,许多举止到与正常人无异。
阿笙很快吃完一张大饼,没要水喝竟也没噎住,静坐一盏茶时长,开始扯过甫怀之的袖子,左右摇晃哼唧起来。
甫怀之略一想便忆起,这是她要如厕的意思。
他打了帘子叫二林来,小厮闻言,脸色爆红,支支吾吾的。
“大、大人,她可是个姑娘……”
身后小傻子哼唧声渐大,甫怀之不耐烦多费口舌,自己拎着人下了马车,找了个隐蔽树后随意一指。
甫怀之向来寡鲜廉耻,所做所思标准只分于自己有利无利,旁的万事不论。
他见着小傻子开始解腰带,也没动,稍稍偏头算作避讳。淅沥水声停了,小傻子提着裤带凑到他面前。
“会解不会系?”他挑眉问。
小傻子拎着两根裤带子晃悠,算作回答。
甫怀之将裤带子勾到手中,正要为她系上,摸到了她的衣物,发觉有些不对。今年夏天来的早,近几日天气暖和的很,小傻子这一身衣物,还是蓄着棉花的薄夹袄。他手背蹭到她中衣下摆,察觉早已被汗浸透濡湿一片。
难怪她脸蛋一直红扑扑的,他还以为是之前仆役那场戏弄和刚刚的撕扯闹的。
甫怀之捏了捏阿笙的衣裤,裤带没给她系,反倒去解她的衣衫扣。阿笙不明白为什么没到安置的时候也要脱衣服,但是这些方面她听话惯了,两只胳膊伸直打开,乖乖地由着甫怀之脱她的小夹袄。
这世上最能让甫怀之顺心的事,莫过于“听话”二字,人人事事都掌控在他手、顺着他的意,他便舒服了。
这样一个傻子,阿笙的乖顺令甫怀之心情颇好,一时也不去计较这小傻子是何人送来算计他的棋子,抬手在她头上拍了拍,逗宠似的:“乖。”
夹袄大概整个冬日加春日都不曾换洗过,甫怀之给阿笙褪下衣物,便嫌弃地将东西扔到了地上,又脱下自己的外袍给她披上。
阿笙看着甫怀之的动作,不甚理解。直到他带着她重新上了马车启程却没有带上衣物,她才着急起来。
“啊!”阿笙控诉地看着甫怀之,她裹在他的外袍中,抖着对她来说过长的袖子,指着马车外。
“回去给你好的。”甫怀之道。
阿笙听不懂他的话,她只是下意识觉得不对,那身衣物不该丢,丢了会冷的。可是甫怀之又给了她新的袍子披着,似乎是个替代。吃、穿、挨打是她上心的,这会儿算不清是得是失,阿笙难得起了脾气。
小傻子噘着嘴,手掌在车座上大力拍打。
甫怀之好笑,他发现这傻姑有需求时,便不那么呆了,不仅有一些反应,而且还有情绪变化。
马车此时已经进了城,慢悠悠地在青石板路上驶着,沿街小贩叫卖声不停。
甫怀之听到几声不同的响动,叫了声二林。
“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