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傻子控诉的调子很软,她似乎是在埋怨,但声音又细又低,好像一把凿子,一下一下地在甫怀之心口钻。
甫怀之闭了下眼睛,他慢慢抱紧了阿笙,“是安之的错……都是我的错……”
阿笙没有挣扎,她脸埋在甫怀之的胸口,闷声闷气地说话:“安之不可以再这样。”
第27章 狐狸精 ...
二林端着药碗在一边立着,看甫怀之挥笔写折子。
“大人,药要凉了。”
“倒了吧,用不着了。”
二林犹豫了下,还是劝了句,“虽说您现在不咳了,可这药还是再喝两天的好,也就剩三副了。”
“这不是能靠药治好的病。”甫怀之停了笔。
二林没再继续劝,甫怀之不喜欢别人忤逆他。但二林仍旧很忧心,这太医院开的药,怎么会没用,他家大人从阿笙那次病后开始咳,阿笙失踪后更严重了,每日咳的撕心裂肺,他在外间守夜,每每听着那声响直到天边大亮。
大人一副清亮的嗓子,不过这半个月,哑了一半,说话都不能大声了。
已经要邻近子时了,甫怀之还在看密信,他这段时间都睡的很晚,二林倒了药后在一旁跟着熬。
“你去睡吧,”甫怀之道,“我这里用不到人。”
“大人……”
“明日记得早起叫我。”
他这样说,二林只好退下了。小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甫怀之放下装模作样的看的密信。
十年来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的时刻,眼睛过着一行行字,但是脑子里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看的是什么,空荡荡的,好像是锈住了的轴承,半分都难以转动。
阿笙回来了,他不再咳嗽了,转成了耳鸣,细小的嗡声一直在响,好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来的,在某些时刻,会骤然增大,让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做什么。
甫怀之意识到自己病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治,也不太想治,甚至觉得这样病着才有道理,他活该过的不舒服。他白捡了十年的好光阴,而阿笙这十年过的又是什么日子?她那样怕挨打,怕挨饿,还有怕人,她到底都经过什么?
甫怀之根本不敢往下细想。
门口传来一阵敲门声,头一下很轻,第二下重了起来,第三下又轻了下去,敲门的人似乎有些犹疑。
甫怀之指尖在眉心点了点,“请进。”
云婉踏着夜色走入书房内。
她穿了一身桃粉的夏裙,没有批披风,在这个时节有些过于单薄不合时宜,但她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反倒让这种不合时宜变得合时宜起来。
少女脸上有些红,与桃粉的裙相映衬,衬得清丽的五官多了几分艳,恍若是一枝亭亭玉立含苞待放的桃花。
她步子很小地靠近甫怀之的书桌,将胳膊上挂着的食盒摘下来。
“听说大人这几日夜里睡得晚,云婉做了些宵夜……”
“云婉小姐客气了,怀之正准备安寝,怕是要辜负小姐美意。”
云婉的脸上更红了,她咬住唇手在袖中狠狠攥了下,指甲抵着掌心嫩肉泛起轻微的疼。隔着影影绰绰的烛火,她只看得清甫怀之一双眼睛,弯弯似两道拱桥,眼尾一道上挑的小勾,似乎是在笑着。
“大人……”
“这些日子有些忙,之前云婉小姐去牢中探望令尊,他还好吗?”
这个话题成功拦下了云婉所有想说的东西,打消了她几天以来鼓足的勇气,内心那点子火热被秋日的夜风吹散开。从骨缝里往外透着的寒凉让她牙齿都在打颤,几乎说不出话来。
形销骨立的父亲凄惨的哀求声再次在耳边回荡开:“小婉,你救救爹……你只要进宫,进宫就好了,你长得这样漂亮,皇上一定会看在你的面子上赦免你爹的……”
父亲为何要这样说?明明如今在朝廷一手遮天的是甫怀之,他一样可以做到帮助父亲,为何父亲不让她好好求甫怀之的宠?
陛下已经快五十了,宫中是元妃的天下,云婉能有什么出路?
“家父尚可……承蒙大人挂念……”
“地牢湿寒,那些吏卒鼠目寸光,贯爱落井下石。令尊的事可能有的拖,云婉小姐平日要多费心些了。”
“……谢大人提点,云婉记得。”
甫怀之站起身,他宽大的袖袍从桌面上移开,露出刚刚一直被压住的一副画,画中有花有鸟,还有一个姑娘的侧影,姑娘大眼睛好奇地盯着一只喜鹊,寥寥几笔栩栩如生,草草扫过也知道画的是何人。
“怀之要回屋休息了,不知云婉小姐……”甫怀之低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中轻轻飘开。
云婉眼中极快的滚下一滴泪,她眨了眨眼睛,把所有的酸意都压下去,“云婉也要回去了,这些时日还要感谢大人照顾,本想做点吃食聊表心意。”
甫怀之摇了摇头,“辜负小姐美意了,在下并无夜宵的习惯。”
云婉离开的时候步伐很快也很大。
甫怀之并没有回自己的屋子,他在院中站了许久,面对着阿笙的房间门。
这时候他脑子又空下来,却与之前那种困顿茫然不同,刚刚对着云婉他有一瞬间起了巨大的厌烦,这会儿通通都给抚平了。
甫怀之一直站到东边天空泛起鱼肚白,晨间的太阳很红,但是没有任何热度,他抖了抖身上沾的露水,回去换了身衣服。
再出来时,阿笙已经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