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一个又一个,又有更多的人补上来。
偶尔有一箭穿透围攻者的肉身,连人带箭朝他射来,被他撇头躲过,身后又多了具颤抖几下,就没了声息的尸体。
此时身后已有了重重一摞,地下蔓延的血色,像从地狱里盛开的曼陀罗花,危险而艳丽。
司景明的眼愈来愈红,杀的兴起,有时候明明能退后一步躲过的小伤,他偏要用扛着刀刃,一击杀了来犯的人。
风带走了铁锈味的血腥气息,飘啊飘,飘入了突兀闯进冷宫里的小太监鼻尖。
小太监跳了下来,推开冷宫紧闭的门,听着兵戈交战的声音,脸上骤然变得雪白,从他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无数人淹没了一个地方,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
他嘴唇微颤,连跪带爬地跑了去,快到外围的时候,被一只手提住了衣领,你是
看清他的脸后,席远道:小云子?纯太妃派你来的?
小太监用极其憎恶的眼神看向他,哑着嗓音道:放开。
夜太深,席远看不清他的眼瞳,却也被凝如实质的目光,看得皱了眉,出去,这里很危险,不是你能呆的地方。
话落,就被小太监打落了手,腰间的长剑被人抽了出来。小太监持着席远的配剑,义无反顾的往人堆里冲去,不顾席远的阻拦。
看着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像飞蛾扑火般一头扎进战斗中,席远心里升起了古怪的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李斯年随即也跳了下来,戏谑道:司景明不亏是人人皆厌,连个深宫里的小太监,也恨不得亲自动手。
席远下意识上前一步,又停住,忽的有些心慌,说不上哪儿来的。
两人的目光不由自主被突然出现的小太监吸引。
近了。
又近了。
犹如溪流撞上了大海,小太监终于与刺杀的兵士撞上了。
他似乎透过人群的缝隙,看清了里面的人,刹那间,浑身剧颤,颤巍巍举起了持着长剑的手,黑夜中白光自二人的黑瞳里惊艳一闪
离得最近的兵士,头颅不翼而飞。
目睹一切的二人,眼瞳紧缩。
......
十个呼吸时间前。
师南跌跌撞撞奔进了冷宫,听着附近的打斗声,毫不犹豫闯了过去,中间似乎被谁拎住了后脖。
那瞬间源自天性的无力感涌了上来,差点软倒在地,可是心里有一股声音一直在咆哮: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师南挣脱了出来,抬眼一看原来是席远。
是要杀了他崽儿的席远。
背后还有注视着他的旁凶李斯年。
师南脑子已经不够用了,一心惦着崽儿,只看得见席远嘴唇张合,却听不懂他说的什么意思。
他目光下移,顺手抽走了席远的配剑,玄之又玄的命运在促使他促使他一步步,走向他命运里最重要的人。
越过一层层神色狠厉的兵士,闪过时不时挥来的刀光,师南突破最后一重攻击的力量,交重的人影从视野里消失,显露出一个倚着刀柄,勉强站立的血影。
兜兜转转,十年反复。
一直是司景明向他走来,终于,这一回,是他主动到了司景明身旁。
如果这是命运对他们开的玩笑,那么他甘之若饴。
无论距离,无论种族,无论生死。
师南眼中再无他人,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了地上带着裂痕的面具,还有眼神充满杀戮的苍白面孔。
师南肺部的空气一瞬间被抽的干干净净,窒息的感觉充斥了整个脑海,头晕目眩,握着长剑的五指攥的死紧,骨节噼啪作响。
下一刻。
师南水晶似的琥珀色瞳孔,骤然染上了血色。
他红着眼,高高举起了长剑
一刀斩下身前,正要攻击向司景明的兵士!
兵士惊愕的头颅滚了几圈,咕噜咕噜沿路滚到了司景明脚下,司景明有所察觉,茫然看了过来。
所有人俱都怔住。
剧烈的战斗,被迫暂停了一瞬。
兵士们很快反应过来,看着同袍被突然闯进来的自己人杀戮,终于明白此人来之不善。
大部分人碰不着司景明,便面露狠色,朝师南围拢过来。
就在师南即将面临千刀万剐时,房檐上意识到不对的二人,惊怒道:
住手!
不得伤他!
兵士们愕然停了步,伏在高墙上的弓箭手也顿住。
师南听不清别人的声音,眼中只有望来的那张脸,崽儿像是杀红了性子,突然没人进攻,一时间有些迷茫,像是在疑惑怎么没人了。
茫然无措的神情,让师南心疼的直抽气。
崽儿?
他忍着眼泪,朝司景明走近。
司景明听见他的声音,像是愣一下,歪了歪头,露出熟悉的脸,额上有道红色流了下来,蔓延在冷白的肤色上,显得触目惊人。
然而紧接着,他闻见鲜血的味道,眸子重归混乱,对意图靠近的师南,发出威胁的喝喝声,勉强站直,举着红色的长刀,刀尖直指师南。
身后两道身影快速接近,试图阻止师南:
阿南,危险,不要去!
他已经疯了,不认识你!
师南恍若无睹,继续朝司景明走近。
崽儿,我是阿南啊......是兄长,是哥哥......
司景明嘴里不断发出野兽般的呜嚎声,跟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后背沾上了绿色的青苔,刀尖微微颤抖,眸中清醒与狂乱交错,这一刀却怎么也斩不下去。
师南见状,不忍逼他,终于在安全距离外停了步。
司景明渐渐垂下了刀,红色的视野里,只有他一人。
席远和李斯年赶到师南身后不远处,急得立马就要上前,结果每近一步,司景明立马变得狂躁起来,刀尖复又抬起。
疯子毫无理智可言。
两人生怕伤到了师南,几番尝试后,不甘地退了回去,只不停劝说师南离司景明远点。
在场的数百人陷入了僵滞中,所有人都看着最里面的二人。
万众瞩目下。
师南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柔声对警惕的崽儿唤道:
波波。
波波。
记忆里无数次,一道白色的温暖人影,无时无刻不出现在眼前。
白日、夜里。
春来夏去,日月更迭。
他用暖和的手亲昵摸了摸谁的头,揉乱一头黑发,带着笑意道:波波。
快来,写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