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褚晃悠悠地走过来,站在他身边去看他跟严导调整轨道,严导瞪了他一眼:去背台词,在这儿添乱干什么。
于褚长长地哦一声,不死心地换了一边,站在白越泽的身旁,刚要开口说话,那头的杜明江喊他:于褚,过来跟我对下词。
于褚甩着破袖子,不情不愿地去了杜明江那边,两人对了几分钟台词,那边的严导在拿对讲机喊各就各位,然后转过头来看他们两,道:第一镜,我先不给你们讲戏,看看你们自己对角色的理解,可以吧?
于褚笑道:我哪有什么理解,我第一幕就在溪里躺着呢。
实际上也是,剧组有条不紊地调整好角度和姿势,接近零下的天气里面,于褚躺进了半冰半水的小溪里面,脸色被化妆师弄得苍白,也不知道是真苍白还是假苍白,镜头推过去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锐劲。杜江明饰演的弘寂背着竹篓沿着山路走下来,远远地望见了他,疾走几步,用手里的竹棍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
一个非常细节的动作,轻碰之后他蹲下身来,半跪在溪边,伸手去摸于褚的脉搏,又拨开他额前的碎发,随后像是怔住了,动作停顿,一寸一寸地打量起这张苍白的脸。
白越泽望着监视器勾起了嘴唇,他看过杜明江每一部作品,大银幕的、舞台剧的、电视剧的,很清楚他的魅力所在杜影帝最擅长用细节的动作和表情去诠释角色,镜头里的每一幕都可以细细的品,越品越有味道。
他的毕业戏,改编了杜江明四年前的舞台剧《野马》。他一直记得第一次在现场看这出戏时的惊艳,哪怕谢幕之后也迟迟没法平静,甚至失眠了一整夜。
这个剧,他就是为了杜明江来的。
溪边的弘寂微微合上眼,手里握起顾宴腰间的玉佩,似是怜悯,又似是无动于衷,低声道:可怜人。
他把竹棍竹篓放下,将溪中的人抱起来背在了身后。顾宴身上的血渍弄脏了他的白袍,在站起身之前,他又忍不住偏过头来,眉头轻动,蜻蜓点水地望了顾宴一眼。
主机位恰好捕捉到这个眼神,严导满意地喊:好,过。
上一秒还鸦雀无声,这一秒整个剧组都活络起来,于褚操了一声,哆嗦着说:真他妈冻死了。助理递茶的递茶,递毛巾的递毛巾,杜江明没有让他们上来,严严实实地把于褚裹好,让他捧着姜茶喝:去暖片边上。
严导在盯着监视器挑要保留的镜头,见白越泽抬头看,便道:你刚入圈可能不知道,他两感情是真的好,圈内少见这么真的。我以前跟他们拍《美丽世界》的时候,只要是要折腾于褚的镜头,小杜绝对一次过,从来不给我ng的机会。
白越泽收回目光:他们认识很久了?
□□年了吧,以前小杜也挺难的,于褚帮了他不少,严导转头看向场记:这个机位的删掉,光线不好
于褚刚歇了五六分钟,又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赶下一个镜。溪边的镜很多,第二场是顾宴休养到可以走动之后,于褚开拍前还在发抖,杜明江搓了搓他的手臂:还冷?
冷啊,他咬着后槽牙,鬼天气。
杜明江皱眉,转头让助理去拿个暖宝宝,话刚说到一半,严导已经在对讲机里说各就各位,剧场迅速恢复安静。
于褚,还可以吧?严导问。
于褚道:没事,拍吧。
杜明江没办法,按照导演的指示站好位,于褚一直到拍板前还在搓手,嘴里念念叨叨背着台词,看得白越泽直皱眉,忍不住低头去确认手里的拍摄通知单,心道这人不会连台词都还没背熟吧?
第1章、洗澡
第1章、洗澡
场记打了板,道:第二场一镜第一次,action。
于褚周身的气场已经有了变化。
他背着剑,盘腿坐在竹林小溪之前,像是在打坐,又像是在发呆,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跳跃的溪面,脸色苍白,两颊的肌肉是绷紧的。
这是一个静止的长镜头,没有台词,没有表情变化,白越泽心里却猛地打了一个突,注视着镜头里的顾宴,不知为何,像是在紧张,呼吸有些反常地加急了几拍。
弘寂从后头走到他的身边,两人一个坐,一个站,弘寂抬眼去望他在看的方向,开口问:在看什么?
顾宴似乎这才察觉到了他的接近,愣了一下,安静的表情瞬间活了过来,他抬起头,毫不掩饰脸上的高兴,嘴角扬起,用毫无阴霾的眼睛望向身边的人,声线也变了,变得更加的透亮:师傅,你怎么来了?
白越泽缓慢将空气吸进肺里,视线牢牢地锁在了于褚的脸上。镜头里的弘寂在顾宴身边坐下,手里捏着佛珠,一颗一颗慢悠悠地往下转,低声问:想家了?
顾宴的肩膀轻轻碰了一下师傅的肩膀,一个很亲昵的小动作,然后放松地笑了起来。他没有去看身边的人,而是继续盯着溪面,摇摇头,道:我在想,如果抓到溪里面那条鱼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开荤了。
说完,他扭过头去,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可是师傅不食荤腥
弘寂微微垂下视线,似乎站在看溪里面的鱼,冷峻的脸透出点柔和,道:无妨,你本非佛道中人,不必顾忌。
若我也想剃发修行呢?
说这句话的时候,顾宴唇角的弧度还没有收回,眼睛里却没有的笑意,盯着身边人不动如山的侧脸,似笑非笑的,有种让人不适的违和感,好像一半还是那个风华正茂的少年郎,另一半却冒出了江湖大盗的影子。
弘寂没有看他,依然捏着他的佛珠,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胸前。
你心中有念。
顾宴又笑了起来,这回笑意重新回到了眼底,抱怨般地说:你非我,怎知我有念?
弘寂没有再回答,两人陷入了沉默,一号机位慢慢拉了一个远景。
很好,过!严导打破了安静,可以啊,你两这么久没合作了,默契还在。
于褚马上站起来,搓着手,变脸一样又回到了那个于褚,道:谁有暖宝宝,我鼻涕都快冻出来了。
白越泽如梦初醒,一颗心怦怦地跳着,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没有看监视器,而是盯着于褚看完了全场。他喉咙有些发涩,收回目光,听严导在说哪里需要补个特写、哪个要切成几号机位,却一个字都没听到心底里。
哪怕只是这么一小段,他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于褚这样演戏的人好似完完全全把自己原来的人格抹掉了,哪怕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体,却好像在里面塞了截然相反的灵魂,连那些极难改变的微表情和声线都不同了。
杜明江是非常出色的演员,在人才辈出的圈内名副其实地担得起影帝二字,但他的戏路跟于褚是不同的,他更冷静,更细腻,知道镜头在哪,哪个角度光线最佳,怎么样说话收音最好,他是在演。反观于褚,他并不会细致地关注到这些细节,呈现在镜头里也许不是最佳,可镜头也拍不出他演戏时的那种灵气,因为他好像整个人变成了戏里的角色。
于褚应该去演舞台剧。
白越泽盯着监视器里的那一段反复看,反复看,他突然想起来,这人16岁就出了道,出道第一部作品就是大银幕大制作,当年便拿下了最佳新人奖。
这段表情不错,很细腻,严导指着他那个笑,可以考虑剪进预告片里。
白越泽问了一句:他一直这样拍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