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不仅仅是宋慧茜,连于烨华都愣了一下,皱眉放下了刀叉。
第1章、铺网
第1章、铺网
原因无他, 于褚跟杜明江的关系好了太久,而且是从不遮掩的好, 有几年他除夕夜里跟家里吵架, 都是跑到了杜明江那儿过年, 于烨华每次都知道,他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里以为他们是一对。
宋慧茜显然更没想到, 连于褚话里的讽刺也没听出来,皱眉追问道:好好的怎么吵架了?这么多年的朋友, 说断就断多可惜!
于烨华也看着他,后者镇静地从壶里给自己添蔬菜汁, 低头望着眼前的玻璃杯子, 声音里面的刺没了,听起来有些空:不为什么,我跟他呆久了, 腻得慌。
胡闹, 于烨华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 显然还没有往起疑心的方向想,个人情绪不要带进生意场里面。你在里面投了多少钱?
于褚喝掉蔬菜汁, 态度很好地笑,道:一点零花钱而已,今年过年给爸也包个红包。
这句话说完, 餐桌里突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对面的两人有些将信就信地打量着他。于烨华像是一拳头打进了棉花里,举着拳头一下子有些恍惚, 连自己本来要质问的事情都忘了。
十几年来,于褚第一次这么好声好气地叫他爸,像真正的好孩子那样,说着家常话。
于烨华嗯了一声,声音也缓和下来,有些不太自在,听起来还是硬邦邦地:随你吧,投点资也好,现在你爸还些家底,亏得起。
于褚喝着果汁,安静地笑,没有把冷意露到明面上来。
管家开始上甜点,于褚感觉自己这辈子的演技都快在于烨华面前用完了,他站起身,留下一句我减肥,你们慢用,然后起身去了楼上。
他绕着安青青留下来的别墅,从一楼开始,散步一样,慢慢走到二楼、三楼。自从宋慧茜来了之后,每一次回家,家里都会有新的变化。上上次是花瓶,上次是壁画,这次连地毯都换了,换上了她喜欢华丽花纹,与周围素雅的装修格格不入。
也许下一次回来,就连这些素雅的老家具一起,都要被换掉了。
于褚站在顶楼的露天阳台里,靠着栏杆,点了一根烟。
从这个视角看下去,能够把底下精心照料的花园收入眼底。春天到了,花园里的话开得争先恐后,在阳光里烂漫地招摇着,充满生机,无忧无虑,自信得好像秋天和冬天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安青青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是冬天,那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血迹没了,秃石没了,野草没了,别墅又迎来了新的女主人,时间仿佛拥有可以抹掉一切的力量。
于褚的手机一直在震,他就这样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抽烟,盯着楼下的那块开满玫瑰的地,等到烟头一直燃到了底,才站直了身子,掏出手机来看。
未接来电是白越泽的,短信是咨询师的,只有几个字:半小时后到。
他回了一个好字,刚按了发送,白越泽的电话又进来了,锲而不舍地震着。于褚盯着屏幕上的名字看了好半天,看到那三个字再次熄灭,心道傻小白,你惦记着我,我却惦记着怎么弄掉你妈和你家。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当初知道他姓白的时候,明明已经下定决定,还跟杜明江信誓旦旦地保证,保证绝对不会再招惹他,却没想自己一头栽进去,就算被几头牛拉着,那时候怕也拉不动他。
他看了半响,点开微信,想给白越泽留个言,哪怕是随便找个理由骗他也好,但手指停在键盘上许久,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写,摁灭了屏幕。
他下楼的时候宋慧茜不在,只有于烨华坐在沙发里开视频会议。于褚跟他说了一句我走了,于烨华回过头来,叫住了他:于褚,你过来。
于褚脚步顿了一下,往沙发边走了几步。
视频的另一头,居然是整个青鸢的董事班子。
于烨华耳朵里塞着蓝牙,对视频里的会议室道:于褚以前年纪小,性子又野,沉不下心做生意。这几年他沉稳了不少,我下半年准备找几个项目给他历练一下,今天也介绍给你们认识认识。
他开了外放,会议室里一片奉承的话。
于褚笑了一声,目光扫过屏幕上的每一个人,和和气气地说了一句:各位很快就会见到我的。
于烨华心情好,没听出来不妥,对他今天的态度很满意,点点头,道:你先去吧。
于褚拿了衣服,转身带上了别墅的门。
从于家到自己家里面,恰好半个小时。
于褚回来没有让司机送,自己从车库里挑了辆车,一路开回了自家的停车场。他没有用钥匙开门,咨询师亲自下楼帮他开了门,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老板,请验货。
于褚摘掉围巾,没有穿居家鞋,踩着袜子,从底下储物室一直上到了客厅。
客厅正中央的椅子里,绑了一个人。
那人看起来年岁不小,头发白了大半,脸上全是皱纹,一身又旧又脏的旧夹克和牛仔裤,身材瘦小,背因为害怕用力地弓着,眼睛被蒙上了黑色的罩子。
李胜强。
十几年前醉驾开车撞死了于褚的祖父母,背景干净,作案动机没有,现场没有查出任何谋杀的证据,普普通通地入了狱,狱中表现良好,刚改造完毕,被放出来重新做人。
一个丢进人群里可能连影子都找不到的普通人,除了于褚以外,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还牢牢地记着他,记了他十几年。
哪怕买下他一辈子的于烨华也没有。
于褚站在客厅的入口,久久地注视着眼前的人。李胜强被蒙住了眼睛,五感更加敏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发着抖,把脸朝向了他的方向。
咨询师开口道:老板,人已经带来了,怎么处理?
李胜强抖得厉害,嘴里小声地叠说着什么,于褚一直走到他的眼前,压低声音,问:听说他消失了一个下午,被人带过去问话了?
他的声音本就跟于烨华相似,但比于烨华听起来更年轻些,此时把声音压低之后,听起来哑哑的,很像抽烟多年的人的嗓子,几乎与于烨华毫无差别。
李胜强几乎快要从椅子里弹起来,额头上挂上了冷汗,连声道:于总,我什么都没说!出狱之后一直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说您想我牢都坐完了,再说那些,不是给自己找死吗?
于褚听得面沉如水,心里面那个巨大的空洞被一点一点地填进泥沙,压得他连肩膀都在泛疼。
他有些不耐烦地笑了一声,道:你明白那自然是好。闭紧嘴,那就是事故,如果漏出风声,让人查到当年的事情,那就是谋杀。把我拉下水,你自己也跑不了。
是是他讷讷地说,看上去放松了些,我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您,一直咬死了是我喝醉误事,开车的路线也是我往日里送货惯开的,谁也查不出来什么。
咨询师露出了笑,冲于褚点点头。
于褚的手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面。咨询师这时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于总,罗美芬那边怕是保不住。
椅子里的人似乎听见了关键字,背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明显进入了更紧张的状态。他张嘴想问什么,但又不敢问,一开一合,脸上全是汗。
于褚声音如常地说:哦,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