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扬波也跟着点头:对,对,身体受伤了要修复,心理也一样嘛,都会好的,他现在还有你呢。
他没有家人了,所以,跟他有情感纽带的人一定要多陪伴、多沟通,就算他听不懂你说什么,但你对他好他知道。医生见多识广,早就看出任燚和宫应弦的关系不一般。
任燚走了过去,他摸了摸宫应弦的脸,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深吸一口气,捡起病号服,仔细给宫应弦穿上了。
宫应弦就像个任人摆弄的木偶,既不配合,也不反抗。但他的目光终于动了,移到了任燚脸上。
任燚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弦,你感觉怎么样?
宫应弦定定地望着任燚,一言不发。
曲扬波给医生和盛伯使了个眼色,三人一起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
宫应弦坐在了床边,一颗一颗地系着扣子,由于两手发抖,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得艰难不已: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吗,渴吗。
你这么爱干净,三天都没洗澡了,难不难受啊。
这里是你最讨厌的医院,你是不是很想回家?
任燚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都没有得到一个字的回应。他终于崩溃了,他抱住了宫应弦,紧紧地抱着,哽咽着:应弦,求你跟我说句话吧。
宫应弦的眉头轻轻蹙了一下。
任燚哀求道:跟我说句话吧,醒醒吧,我真的
突然,任燚感觉到一只手覆在了他的背上,那手又大又温暖,多少次拉着他脱离险境,多少次带给他炽热的抚摸,那是一只,他一辈子都不想放开的手。
应弦,你感觉得到我吗,你在安慰我吗,是吗。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关心我,还是想安慰我。任燚抱着宫应弦,肆无忌惮地哭了出来。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愿意为自己 倾尽所有、不顾性命的人,还有什么坎是他们不能一起跨过去的?再多的阻碍,再多的困苦,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
众人焦急地等在病房外,庞贝博士和几名医生正在给宫应弦会诊。
等了足足两个小时,病房门才打开,庞贝博士走了出来,冲他们点点头,神色有些疲倦。他一得到消息就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下了飞机直奔医院,已经有二十多个小时没休息了。
博士,怎么样?邱言忐忑地问。
庞贝博士苦笑了一下:确实跟当时的症状一样,我真的没有想到他敢进火场,那对他来说是心理和生理的双重酷刑。
邱言轻咳了一声。
庞贝博士猛然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任燚一眼。
任燚抿着唇,脸色刷白。
不过,好消息是,没有他六岁那年那么严重,一是因为诱因不同,虽然都跟火有关,但情况不一样,二是他现在已经成年了,沟通和理解能力强很多,抵抗能力也要强很多。他当时啊,比现在严重多了,对人非常的恐惧、抗拒,把自己包裹起来,不愿意向任何人敞开,但现在他不抗拒人,也不是主动要把自己封闭起来的,是自我保护机制自动为他树立起了高墙,他是想要出来的,我能看到他的这种欲望,他也在跟自己抗争。
邱言喜道:那他是不是可以恢复过来?
庞贝博士点点头:我有信心,给我点时间,也给他点时间。
任燚长舒了一口气,他感激地说:谢谢你,庞贝博士,这是我这些天听到的,最好的消息。那我能做什么?
陪伴他,跟他交流,跟他互动,这是对他的恢复最有帮助的,他会慢慢回应你的。一旦他对你有了回应,那就离好起来不远了。
任燚眼睛一亮:他醒来的第一天,就回应过我。
真的?什么样的回应?
我那天,抱着他哭了,他把手放在我后背上,明显是在安慰我。任燚有些不好意思。
庞贝博士笑道:太好了,这样的回应,我当时努力了半年呢。可能这次的情况只是暂时性的,连他自己都想要推倒高墙,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让他恢复过来。
任燚悬吊的心脏终于回落,这确实是不幸中的大幸,他已经做好了半年、甚至更长的准备,无论需要多少时间,无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他一定会等到宫应弦恢复。
我现在能进去看看他吗?任燚问道。
去吧。
哎,等一下。盛伯把一个保温箱交给任燚,任队长,也到了吃饭时间了,你和少爷一起吃饭吧,麻烦你喂他一下。
任燚接过保温箱,温言道:我会照顾好他的。
走进病房,宫应弦半倚在靠枕上,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应弦,该吃饭了,饿了吧。任燚将矮桌放到了床上,把饭菜一一摆了上去,直到他摆好了,宫应弦还维持着之前的姿势没有动。
任燚把他身体垫高了,将他的脸转了过来,他的眼睛动了动,静静地看着任燚,瞳仁像剔透的宝石。
任燚矮下身,微微一笑:你刚才和庞贝博士聊什么了。
宫应弦眨了眨眼睛,神情懵懂,简直是我见犹怜。
任燚忍不住凑过去,嘴唇在他唇上温柔地碾过,而后盯着他,那眼中分明荡起了小小的涟漪。
来,我们吃饭。
任燚坐在床边,搓了搓手:全都是你爱吃的,先来尝一块笋尖吧。他夹了一段青嫩的笋,送到宫应弦嘴边,啊
宫应弦迟疑了一下,张开嘴,认真地嚼了起来。
医生说下个礼拜你就可以出院了,很多治疗可以在家做,你这么讨厌医院,应该很高兴吧。任燚舀了一勺汤喂他。
你知道吗,张文自首了,我看他平时那个怂样,还真未必是装的,只是紫焰和蓝焰还在逃,邱队长说,提供资金的蓝焰可能才是真正的幕后主使。
陈队长也在这个医院。任燚提到陈晓飞,叹了一口气,在icu,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我每天都去看他,我心里是真的不相信他是坏人,不管怎么样,我希望他活下来,他一直对我很好,曾经是我爸最好的兄弟。提起自己的父亲,任燚的目光再度暗淡。
宫应弦的膝盖突然顶起来,碰在了矮桌上,桌子晃了一晃,汤都洒了出来。
任燚赶紧拿纸擦了擦:怎么了?难道你想下床?
宫应弦只是一眨不眨地看着任燚。玉雕一般完美的容颜,因为缺少了生气,而多了几分空灵圣洁的美,被这样纯净无暇的眼神凝视,任燚的心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任燚放下碗筷,他抓住了宫应弦的手,你是不是是不是想跟我说话,但是说不出来?他觉得宫应弦被困在一个壳子里,身不由己。
宫应弦静默半晌,突然合拢五指,轻轻握住了任燚的小拇指。
任燚愣了愣,而后鼻腔一酸,他拉起宫应弦的手,贴着自己的脸:没关系,没关系,我们慢慢来,我永远都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