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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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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听我说,你一个字都不要说咳咳听我说,然后记清楚了。吵杂的背景音,将任向荣的声音衬托得格外沉稳冷静,我是退役消防员,我现在在岩田路8号寿康养老院,离我这里最近的是八里消防队。不要走阳光路,那里变道车道狭窄容易堵车。院外大门左侧和东南门各有一个市政消防栓,楼内每层有两个消防栓。起火点为三楼西侧倒数第五间的茶水间,煤气罐爆炸起火,这里的家具和装饰大量使用聚氨酯,消防车到的时候一定已经失控,救援重点是阻断火势蔓延,水枪要封堵起火点上下左右四个方位的房间。到了之后先在西南侧架云梯,这边住的都是腿脚不便或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无法自行撤离。


先生我、我已经通知八里消防队赶往事故地点,请问你现在是什么情况,能够自行撤离吗,周围过火了吗?


任向荣剧烈咳嗽了两声,轻声说:我腿脚不好,跑不掉了。我、咳咳、我有话,想跟我儿子说,他也是消防员,他是中队长呢。


接线员沉默了一下:您说。


任燚,我这回,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到你了,要是不能,现在说的就是遗言了。任向荣呵呵笑了笑,又伴随着一串咳嗽,你老觉得,我挺亏的,好不容易退休了,又病了。我不这么想,真的,我跟你说过,能活到现在,这运气就跟偷来的一样,我知足了。可是呢,我也不愿意余生都困在这把椅子里,困在这具病体里,所以,我没什么遗憾的。这火啊,是老对手,也是老朋友了,火里来,火里去,我赢了火这么多回,也该让它赢我一把了。咳咳,任燚,有你这个儿子,是爸这辈子最骄傲的事,你什么都好,真的。任燚颤抖着、哽咽着,你不愿意结婚的原因,我知道,哈哈哈,你以为能瞒住你老子吗,我都知道,我不勉强你,只要你幸福,只要你能找到人照顾你、陪着你,怎么都行,小宫警官,很好。我呢,要去找你妈了。儿子啊,你一定要好好的,我去找你妈了。


录音戛然而止。


手机脱手掉在了地上,任燚抱住脑袋,痛哭失声。


第187章


老队长的报警内容非常重要,给八里消防队至少节省了宝贵的三到五分钟。


在这种大多数受困者都是行动不便的老年人的情况下,没有造成很大的人员伤亡,是不幸中的万幸。


老队长一生对消防事业贡献无穷,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的仍然是救人,是我们全体消防人的楷模,总局已经决定为老队长追加烈士一等功。


任燚,你要节哀,尽快振作起来,你父亲对消防事业的热爱,就由你来继承了。


这些面目有些模糊的领导们说的话,任燚听着、应和着,但几乎一句都没近心里。


送走了领导,任燚慢腾腾地坐回原位,喝了一口已经冷掉的茶水。


苦涩入喉,回味也无甘。


两天了,他好像做了一场没有止境的噩梦,到现在都不知道眼下所处的,是否是现实。


他无法相信他爸不在了,他总觉得,拿起电话,他还能和他爸聊聊天,趁着休假,还能带上些好吃的,去看看他爸。


怎么会一夜之间全变了呢?


他怎么会突然,就没有爸爸了呢?


他不断地回想起他和他爸的最后一面。俩人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其实当天他就后悔了,他都已经想好了,要当面道歉,好好哄哄这个倔强的老头,父子俩喝上两杯酒,就什么都过去了。


为什么他连这样的机会都没有?


他妈临终前,让他照顾好他爸,他有照顾好吗?他爸活过了最危险的职业生涯,却殒命在应该颐养天年的退休之后。


他爸在火里救了那么多人,却救不了自己。


太不公平了。


太不公平了!


是啊,这世上哪有什么公平。为什么善没有善报,恶没有恶报,为什么破坏那么简单,保护却那么难。


任燚呆坐了良久,才搓了搓脸,站起身离开了房间。


他现在在医院,这几个月频繁出入医院,唯独这一次,自己不是那个躺在病床被探望的,而正好相反。


总局领导之所以到医院来,并不只是为了见任燚,还来探望在爆炸中受伤昏迷的陈晓飞。


而任燚,除了要处理他爸的善后之事,其余时间都在医院守着宫应弦。


任燚轻轻推开门,步入病房。


宫应弦躺在洁白无垢的病床上,平稳地呼吸着。


任燚坐在床边,定定地望着宫应弦。


他的刘海软软地垂在额鬓,皮肤如玉一般莹白通透,嘴唇则像薄粉的花瓣,面上最重的颜色,来自峰峭般的眉,和翎羽般的睫。


他睡的如此宁静,睡容像画一样美好,谁能想到他两天前经历了什么。


医生告诉任燚,宫应弦除了吸入毒烟和腿部烧伤外,还因为应激引发了休克,再晚一点送医就会器官衰竭,救都救不回来。


任燚不敢去想象宫应弦当时的心情,宫应弦那么怕火,怕到连热餐都排斥,怕到看见火灾后的现场都会吐出来,火是纠缠他十九年的梦魇,是折磨他一生的恶鬼,带给他这辈子最深的恐惧和绝望。


可他为了救自己的父亲,义无反顾地冲入了火场,还把防毒面具和防火毯都让了出去。


他当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无助,他吸入毒烟的时候一定很难受,他被火烧伤的时候一定很疼,他是不是在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去救他,他有没有后悔那样莽撞地闯入地狱?


任燚想着在大火中痛苦绝望的宫应弦,想着他恍惚之际说的那句叔叔,救救我,只觉肝肠寸断。


十九年前的宫应弦,十九年后的宫应弦,为什么一个人,要承受这么多磨难,他曾经是一个孩子,他现在是一个好警察,他做错了什么?


任燚颤抖地抚摸着宫应弦的脸,以指尖获取的那一点点温度,来抵御千军万马踏身而过的痛。他干到涩痛的双目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有体内好像在流血。他缓缓伏在了宫应弦身上,却不敢用力,似乎床上的人琉璃易碎,稍有不慎,就要化作齑粉,再也消失不见。


应弦任燚轻轻地唤着,你醒醒吧。


四野寂寥,回应任燚的,只有宫应弦跳动的心脏。


你醒醒吧,我已经没有爸爸了,我不能没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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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燚无法入睡,他感觉不到困,也感觉不到饿,所有身体机能的预警都被他忽略了,只有在曲扬波的强迫下,才吃下点东西。


此时,俩人站在重症监护室的门外,看着里面的陈晓飞,久久不言。


我正在找你们。背后有人说道。


曲扬波扭头,叹道:你来了。


来人是邱言,她看了曲扬波一眼,总是犀利精明的眼眸中,泄露出一些不加掩饰的疲倦。


任燚没有回头,他低声说:有消息吗?任何消息。关于凶手的也好,关于陈晓飞的也好。三天了,他的理智终于从巨大的痛苦中抬头,开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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