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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1 / 2)

用金丝楠木做装点的屋梁头顶琉璃瓦,富贵逼人,就是龙王来了也想坐一坐。即便方家这头骆驼真被糟践完了,光是这栋大屋,这屋里的好东西,随便一样都够一个穷人摇身一变衣着光鲜。再不济,他还能卖了他那笼子里的金丝雀,那宝贝鸟儿可值不少钱。方无隅思及此,笑容更烈。


无论如何,也到不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还大起大落?颠沛流离?


相士笑而不语,方无隅突然觉得这人笑得可恶,俊脸冷了下来,转念又想,自己信一个术士之言,岂不变得和他爹一样蠢笨?


他放宽心情,笑道:接下来是不是该轮到我向你讨教解救之法,你授予我这秘法后,我还得再赏你三块大洋?


这是正常要走的程序,方无隅从小混迹街头玩世不恭,还粘过胡子扮过铁口神断,特别清楚这类职业的生财门道。


那人今天铁了心要倒行逆施,对方无隅摇了摇头。


无解救之法,这便是你的命。我一介凡人,只算命,不是神仙,不改命。


他一通神神道道地说完,方无隅已经怒火中烧,他历来藏不住脾气,更不知道谦虚收敛该怎么写,当即要把这人暴揍一顿给自己出气。拳头还没抡起来,方云深款步而来,态度恭谦,把这相士送出门,为他免去一顿打。


那相士走前还是笑,其实他话没说完,命运命运,虽算出了命,但还有个运在。不过他看方无隅似乎是想打人,赶紧脚底抹油溜之大吉,走前拍拍口袋里方无隅赏的三块银洋,得了便宜还卖乖。


方无隅邪火上头,没处撒气,照着花圃里的盆栽下毒脚,一路走一路踹,泥瓦盆罐满地乱滚,顺便毒手也一起下,薅秃了一大片花花草草。


大闹天宫完还学孙猴子在他七娘最爱的一盆兰花草里贡献了一泡尿。尿毕,方二少爷十分洁癖地遵守如厕规则,不洗手不是人,寻到水龙头洗干净了他那双犯罪的爪子。


身心通畅之后,他吹着哨子,面容熠熠,发现自己所站之地,头上悬了盏橘红发旧的灯笼,光线憧憧地浸润他一身。


角儿们都在梳妆间里卸妆玩笑收拾行头,方无隅突然想起他哥说金大班新来个男旦长得好看,不由驻了下足。


梳妆间里热热闹闹,都在夸孟希声唱得好,就是突然来个相士匀了大家的神,收尾冷清了些。方无隅隐约听见他们骂那臭相士,同仇敌忾地多听了会儿。


方家来人领戏班出门。天已全黑,那些角儿们鱼贯而出,穿过长廊,一张张白嫩的面孔,素面朝天,每个都眉清目正。


方无隅站在花叶缝隙间挨个欣赏一遍,好看是好看的,只不过都不拔尖。


大约那什么新来的也在里边,既然不拔尖,过眼也就过眼了,懒得多加追寻。


方无隅老大没趣,咕哝一句:还没我的金丝雀好看。


就听一人警觉地问:谁?


方无隅转身,戏班去得远了,单有一袭白褂子缀在最后,抱着班主遗忘的一件孔雀氅。他衣摆扫过长廊,听见方无隅的声音便跨了出来,一只手拂开拓弯的柳叶,穿过朦胧月影而来。


方无隅为之定睛来人乌沉沉的眸子,担一身月光,才卸了妆经过凉水浸润的面皮缺乏红润,像踩着厚雪从数九寒天里行来,白褂严丝合缝,瘦而不弱,无端清冷周正。


方无隅直了眼。


显而易见,这便是方二少爷审美里终于够得上拔尖二字的容颜。


两人打上照面,方无隅笑问:你是金大班的?你叫什么名字?


孟希声差点以为是贼。不过方无隅衣着体面,养尊处优,和贼沾不上边。


时下流行的奶油包头梳得瓦亮,夜里能当盏灯用。一套合身的洋西装,内里衬衫白得一尘不染。外国名表、右手拇指上的一枚戒指,处处透着贵气。


孟希声有眼力,在北平城的梨园行时经常能接触到富家子弟。


方无隅有趣地盯着孟希声,神情戏谑。他知晓下九流的戏窝子里会有几只明艳的蝴蝶,却不知还能看到这样白云霜雪般的气质。


孟希声没答,轻轻皱眉,方无隅眼神毫不遮饰,□□裸的,叫人不舒服。班主来找人时正好撞见这一幕,赶紧说:这是方二少爷,小希,快叫人。孟希声鹦鹉学舌地跟着叫了声,脸上表情冷淡。


班主介绍:他叫孟希声。


方无隅大笑:牺牲,哈哈哈哈哈,还有人叫这个名。


这方二少爷长了张聪明脸,原来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孟希声不解释,让方无隅笑个够去,他心里也笑,嘲笑这少爷没文化真可怕。


班主尴尬地解释说不是牺牲,是希声,希望的希,声音的声,连起来的意思就是有希望的声音。


孟希声嘴角抽搐,方无隅笑得前仰后合。


方二少爷亲自护送戏班离开,本该走偏门的,方无隅自打生下来就没走过偏门,压根不知道偏门在哪儿,他即便在外面闯了滔天大祸也是堂而皇之地从大门进去,毫不心虚,一点儿不脸红。


因此他习惯成自然地往大门走,领路的下人看二少爷这么走,也只能跟着走。


戏班从偏门进来的,现在从正门出去了。


门口的汽车大灯影影绰绰,一片璀璨。戏班这一大伙人这时候出来,自然而然要吸引旁人目光。他们手上拎着戏服头饰乐器,满满当当的行头被擦肩而过的洋西装花裙子衬得活像是逃难,心里不由自主地觉得别扭,似乎莫名其妙矮人一截。


孟希声坦荡,就是一路尾随他的视线很烦。


方无隅说:今天先送到这儿吧。来日方长。


他笑着看向孟希声,孟希声假装没听懂。班主告辞。


方无隅一腔阴霾突然云散天霁,目送金大班拐过转角,消失不见。


他回到宅子里,嘴角含笑,用了唱戏一样的腔调说:大白若辱,大方无隅,大器晚成,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大音希声,大音希声。


来来回回地念了几遭,末了含混地讽了一句:大音希声,起这么个名,要是唱不好,丢人丢到姥姥家。


不过即便唱不好,长得的确是好的。


单是这点也够了。


第3章 少年行


方无隅随便动了动嘴皮子,便差人打听清楚了这孟希声的来历,一并连人家的生辰八字也搞到了手。


方无隅误以为他是南方人,想入非非地把他嵌入苏杭一带秀丽温柔的江南水乡里,仿佛那里的山水才能灌养出如此清雅的风骨。不过孟希声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据说是家乡饥荒,母亲饿死,一家流落到北平,在北平的四合院里长大,四四方方的院落设计就像孟希声端正的骨骼。


前去打听的人还说了桩趣事:孟希声刚到云城的时候,和爷爷一起在城里找活计,他在云城无根无蒂,人生地不熟,没那个面子也没那个人脉能让人引荐他去最好的戏班,他只有自己一家家地去。好戏班都有定额,一般不收人,他从二三流的找起,看哪个戏班愿意收留他和爷爷。


刚巧那天云城梨园行聚齐在大剧院里,挑拣一批被父母送来的幼童,父母苦口婆心,只求班主们赏口饭吃。孟希声知道这消息后便去了大剧院,颀长的身高混在一群只到他腰腹的孩子堆里。


他虽只有十六岁,但个头窜得快,他爹和他爷爷为了这个问题忧心忡忡,生怕他长太高便唱不了花旦了,万一长到了一米八,有见过一米八的花旦吗?和他搭戏的小生得有多高才匹配?


梨园有梨园的规矩,也有梨园一些非人道的手段,为了遏制孟希声长得太快,他爹和他爷爷费劲了心思,孟希声也在这上面吃足了苦头,算是有了点小小的成效,毕竟他天生一把绝美的花旦腔,不唱花旦着实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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