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尚无心这些纷争,觉得自己抽身在外,逍遥快活就好了。只是他觉得谢珝对他们三人的结盟很是赞许,可以说是有点激动,也不知道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神色动作都有点怪异。结盟的前一天,桓伟回到了荆州,之前他跟随殷仲堪过来后,就一直替殷仲堪巡查边防,得知桓玄已经到了,便匆匆赶了回来。兄弟二人许久未见,很是亲切,只是桓伟似乎十分忌惮殷氏,便借机与桓玄密谈。原来桓伟受了陶姜先生的叮嘱,进京讨要权势,随后朝廷使出离间之计,想斩草除根,幸好三人同心同德,才保住了各家势力均衡。可是桓伟认为此时的友善不会是永久的安宁,为了各自的家族,将来必有纷争,所以此时不能因为义气坏了今后的大事。桓玄心中很是惊讶,推举殷仲堪之时虽然想到,各家族之利益,但是当初自己毫无实力,拉拢殷氏,有情可原。如今三人已鼎足之势,各自拥有一方水土,又抬举自己,奉为盟主,又怎能背信忘义,互相残杀呢!桓伟见他此时有情有义难以劝说,便让他回去好好听陶姜先生的指点罢。第二日,祭天大典如期举行,供五谷,杀黑牛,沐浴焚香,十分庄严。三人于祭台之上,拜天祭地,以血盟誓,今生今世,不得违背,若有二心,天人共诛。礼成后的第二日,六个人就要各奔前程了,桓玄封尚谢珝,要回南郡去,而杨佺期也要回自己的驻地,临别之际,都有些不舍,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因家国大业,各守一方安宁,下次再聚,不知是何年月。青山依旧,绿水长流,今日一别,他日聚首。也许其余几人都不知情,六人之中的一人,已经谋划了让他们自此就互相残杀,直至覆灭的大计。看着他们今日的音容笑貌,就想着往后他们兵败身死的惨状。这一张张脸,今日就刻在谢珝心中,要记得此刻的把酒言欢,因为他日为师父复仇之时,心中会觉得更加痛快。这里面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血债血偿的对象,不允许他们害死了老师,还能苟活于世,安然度日,决不允许。想必是思及此处,谢珝的眉头微皱了皱,桓玄以为他伤感离别,便以指尖,轻轻的点了点他的眉心,又轻声问道:可有何不适否?谢珝摇摇头,脸上恢复如常,回望着桓玄,又点点头,示意可以上路了。于是各自拜别,各自登途。英雄一别何日见,正是他日残杀时。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的肉不知道能不能过审啊~有点担心。对不起大家,果然没有过审,于是被迫把500个字变成了100字,我对不起你们!第39章回到南郡已经又是一月之后了,旅途疲累,封二公子劳苦功高,一回来便告辞还府了。而桓玄军中有急务,在府上未到三日,安排妥帖心上人的一切,便匆匆而去了。谢珝将养了几日,又觉得时机刚好,便派小童取请陶姜先生,书房一叙。不多时,陶姜先生便来了,二人互相打量,竟然觉得彼此有相似之处,都是羸弱的身子,不善言,只是一老一幼。相互施了礼,陶先生便勉强开口道:不知珝公子,唤陶某何事?谢珝什么都没写,只是拿出一卷书简递了过去。陶姜都没展开看一下,就知道是自己所著,十分惊讶的道:谢重是你何人?谢珝便才蘸笔写道:族人。陶姜略带思索道:你既然知道我的事,那么,有何指教?谢珝继续写道:联手。陶姜暗暗一笑道:为了王恭?谢珝点点头。陶姜道:那你的仇家很多啊,除了这桓氏,还有殷氏,杨氏,朝中的司马氏,你都要铲除?谢珝又点头。陶姜道:我与你只有同一个敌人,其他人我是无能为力的。谢珝继续写道:桓氏乃天命,终登九五,先以桓除殷杨司马家族,再灭之。陶姜道:听闻珝公子,善占卜,想以此保桓氏登基,未免痴人说梦罢。谢珝继续写:桓氏支脉庞大,若要一举除之,必推至高处。谢珝有把握。陶姜道:确实如此,凭陶某一己之力,也难以实现毕生所愿。谢珝伸出手,陶姜略想了想,也伸出一只手,两人击掌,以表盟誓。两位不善言的在一起交流,却丝毫不废什么气力,看来果然是志同道合,无需多言。大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谢珝还有一事想问,便写道:先生之作为何会在谢重处?陶姜眉头紧锁像是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记忆,又不想隐瞒,便道:陶某耗时六年,将书简完成后,便送予闻记书社。变换身份后,曾在谢安石处,当过谢重几日老师,那孩子对我的事情颇为在意,便强取豪夺,弄到了自己府中,只是不知为何会在珝公子处。谢珝早就怀疑谢重杀闻记老板,扫荡闻记,后来怕事情败露才会将藏书转移到自己处,原来都是为了眼前这个人。便写道:先生在谢重眼中,极为重要,为了先生,他也是迟早要灭桓氏的。陶姜摆摆手道:不提也罢。谢珝见他不愿再透露,便写道:我与谢重同病相怜,只是陶公仍在人世,先师却谢珝写不下去了。陶姜道:未亡之人而已,陶某今日只是为了那人而活,大仇不报,不敢轻死,他人就管不了了。谢珝道点点头,便与陶先生拜别了,两人除了共同颠覆桓氏,确实再无交集,即便他心中知道,对老师的情谊,是从读了那些书简而起的,只是此时都不重要了。陶姜拜别了谢珝,便觉得胸中憋闷,回房后,更是卧床难以起身,他忽然觉得浑身不爽,便叫来内使,预备药浴。将整个身体浸泡在这烫了药的木桶中,回忆也渐渐上了头,没有想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他人知道自己的事情,不过看来他对自己与谢重之事,并不知晓。他刚换身份为陶姜时,就在谢府上做客卿,可是无端出现新个面孔十分不妥,谢安假意从老家接来二弟的孩子,让他充当那孩子的老师,一同入京,便可对外说是从老家一道接过来的人。那个被接来的孩子便是谢重,谢重在老家时就饱览群书,很有见地,小小的年纪便出口成章,只是他的母亲不受宠幸,导致这孩子也不被父亲看重,性情有些冷傲孤僻。刚刚教授的时候,谢重很是傲慢,觉得他所受课业,自己都很在行,年纪看着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整天病病殃殃的,十分晦气。只是课程听了不久,这孩子发现了老师博古通今,没有可以难住他的问题,天文地理,军事历史,无一不精无一不晓。世间杂糅,也都可通过他的解释变得清楚明白,慢慢的便生出些崇敬之意。其实他并不知道,就是在这个时候,谢重打量他的眼神也起了变化,一个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难以正视自己的发育与成熟,容易对身边相熟的人产生复杂的感情。虽然他常年缠绵病榻,可是在谢重眼中,却带着种弱柳扶风的别样意味,病痛的折磨让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更加冷艳,嘶哑的嗓音中带着的喘息,更能激起旁人的保护欲望。谢重闲暇时总是爱打听他的旧事,执拗不过,于是他简明扼要的将心怀复仇之志的旧事讲了讲,对失去爱人的哀痛,也不时的流露了一二,不过他从没有想过,这样的事情会在那孩子的心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谢重好像很喜欢听他说儿时的趣事,于是他有时会略说说幼时与相龙一起做的糊涂事,这样轻松的回忆,让自己的内心也能舒展些。看着谢重那羡慕的眼光,他觉得,这眼前的孩子,可能是为了讨得父亲欢心,日夜读书,缺少了很多童年意趣。教授了一年有余,谢重的学识有了很多长进,不仅可以陪他谈玄论道,还能为他排解忧愁,不怎么言笑的他,因为有这个孩子便每天多了些色彩。每年的秋日里,那个他终身难忘的节气,他都会身体不适,不能宣讲,那年也是一样,便停授了几日。谢重几日不见老师,前来看望。既然是徒弟前来探望老师,便没有阻拦的道理,他不想起身,就要谢重自己坐坐便回去罢。谢重来到他床前,奉上茶,又细细询问了他的病势,他只淡淡的答是心病所至,无药可救,谁想那孩子却突然暴怒了,扯着他的衣领,问他自己有何不好,不能代替他心中所想之人。他从未想过,小小的孩子会生出这样的情愫来,很是无奈,只是道,你好的很,将来会遇到更好的人,便无言以对了。谁知谢重并没有罢手,扯着他衣服的手,又下重了力道。他病中瘫软,双手无力招架,而眼前的人又使出惊人的力气,竟然推搡不动,自己嗓音嘶哑,连叫喊都很微弱,一时便无法脱身,只能耐心劝导。谢重已全然听不进去任何话语,看那架势是发了狠,今日不闹个天翻地覆不会收手。他挣扎无力,又无法呼喊,一时间无助又痛苦,居然化作了苦水,顺着双眸流了下来。谢重看到他的泪水,不知又为何,更加恼怒起来,吼道:老师为何不看看眼前人,非要惦念死了的人,我要做老师的爱人,帮老师完成心愿,替老师排忧解难,给老师常人不能享的欢愉。只有我,你只能看我,只能想我,只能爱我。言罢便狠狠的吻了上来。他已经不记得那日,究竟是何光景,只记得耳边低低重复着:老师只能是我的。再转醒的时候居然是第三天的清晨了,房间内还很暗,也没有从人,他从床上爬起来,觉得浑身酸软,钝痛难忍。药浴泡了十几天,伤狠才渐渐痊愈,期间他写了一封信寄给了戍边的顾恺之。又等了几日,顾卿便派车马将他接到了军中,从此与谢重再没有相见。后来听说他为了找寻自己的过往,虐杀了李内使,逼问到了闻记书社藏有自己的回忆之作,便毒杀了闻老板,将他的一切书简据为了己有,以为这样就是独享了自己。回忆不堪,往事如烟,如今,谢氏又有人想要联合自己,是否要一起动手呢,这个叫谢珝的少年,真的忍心对深爱自己之人下手么?如果真的可以,看着他被心爱的人置于死地,是不是也很不错呢?作者有话要说:承诺了半天没有实现,磕头了!~▄█?█●给跪了第40章桓玄从军中回来后,一个弹指都没有耽误,直接来找他三十几个时辰没有见到的心上人。自从上次勤王班师后,两个人就没有分开过这样的久,这次他真真的体验到了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谢珝正在书房,读一本古籍,自从发现他的书柜里都是历代珍藏孤本后,他的心上人就长在了那里,废寝忘食,不肯出来。此时,那人也是毫无杂念的在那里看书,安静的像尊玉雕。虽然他进门的时候已经轻之又轻,还是被那全神贯注读书之人发现了,他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与别人不同,即便一声不出,还是能让谢珝在任何时候,第一时间发现他的目光。谢珝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后又黯淡下去,变成了一丝温和。并没有起身,仍旧靠在那里,手执着书,像是等着他过来与自己说话。也许是小别的思念,也许是情到浓时的热烈,他很想走过去,亲吻一下那人的眼眉,他喜欢那一闪而过的喜悦之情,代表了同样的惦记,也代表了很多不明言的心情。可是风尘仆仆的自己实在太不堪入目了,远远的看上这一眼,便已是心满意足,于是他忍住了一切妄想,放下了带回来的礼物,道了声晚点一起用饭,便转身出门了。谢珝有些茫然,本以为这个人回来第一时间跑过来,一定粘着自己道尽这几日的见闻,却不想匆匆放下个坛子就跑了,他走到桌前,盯着那青瓷的小罐子看了又看,觉得像是个祭祀用的豆,又有点像魂瓶,总之不像什么吉利的东西。随意的打开了盖子,里面的东西看起来就更加令人觉得不吉,乍看上去像是尸灰,仔细看了看,只是普通的土而已。这可难住了谢珝,平日里,这个人送来的东西,不是名贵就是罕有,突然送来了一罐子土,算什么意思。可是越觉得奇怪,就越觉得这份礼物有趣,越想猜测这究竟是什么,越猜不到,心中就越痒痒,越想快点见到那个人,那人去了哪里?为什么要到晚膳时才见。谢珝收回了思绪,发觉自己很奇怪,什么时候起开始惦记那个人了,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要见到他的心情变得急不可耐了,这是危险的信号,长此以往,会让自己与陶姜先生的大事受到影响。冷静了片刻,想要起身去找寻那人的心情便平复了下去,他无心继续看书,还是去找陶姜先生,稳一稳自己的心神罢。近来陶姜先生像是愁思颇多,总是不自觉间唉声叹气,让谢珝心中也变得惆怅起来。二人曾在这几日里,对之后的行动略计划了一番,筹划完整后又卜了一卦,所得卦象也颇为让人满意,于是便开始按部就班,等待时机,所以近几日并没有什么大事要做。可是陶姜先生的身子骨很差,这让谢珝总是担心他出师未捷便有闪失。便常常前来探望,偶尔谈些闻记的藏书,或是前尘往事。今日他又想提谢重之事,陶姜先生还是有意避开了,这让他很是奇怪,那二人之间到底有何奇妙的过往。正在二人相对无言之际,桓玄来了,见谢珝在这里,愣了愣。谢珝见他也愣了愣,原来陶姜先生在那人心中这样重要,匆匆看自己一眼便走,竟然是梳洗更衣来拜见先生,真真怪哉!桓玄也没想到自己才走了三天,两位饱学之士就凑到一起了,望着谢珝眼神移不开,想要跟陶姜先生讨论的军机要务,一时间,忘了个一干二净。两个人就在陶姜先生面前对望着,各怀着心事,却都没有只言片语,眼神的交错间,似乎惊涛拍岸,千言万语,可此时化作一汪清水,绵远流长。陶姜先生轻轻痰嗽了一声,委婉的表达了,近日来身子不爽,每每要靠泡药浴才能维持,多谢二位好意前来探视,时间不早了就请回罢。对视的二人这才如梦方醒,与陶姜互道了安好,一齐出了门。陶姜看见那二人相对无言的出了门,表情神色说不出的柔情与缱绻,刚走了几步,桓玄便拉起了谢珝的手,两人没有任何的羞赧,心中暗暗揣度,如果能借助他最上心之人的手,铲除桓氏余孽,岂不是更加痛快。可是谢珝虽然与自己商议大事,毫不手软,却在刚刚见到桓玄的一刻,露出那样的复杂神情,似欢喜又似娇嗔,似温柔又似质问,似无情又似有意,却半分没有看出仇恨,如果说他已然心动,却不自知,或者内心深处不愿面对,那么这无疑便是二人联手的最大变数,如何能使这艘船安然航行呢?他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