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曲, 你只需告诉我, 是与不是?”我问, 我一直就很信任他,但从未想过, 他同我一样不肯说实话。
“我不知道。”他答道,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月光下,他的显得孤单又凄凉。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说话,再转过身来时, 我发现他像是哭过, 他开口,沙哑着嗓音问道, “扇子,你就那么爱他?”
他的这句话,似乎戳到了我最想隐藏起来的痛处,我恼羞成怒道,“这东西原本就不属于我, 我只是物归原主, 这同爱与不爱,又有什么相干?”
我说完话的瞬间就觉得后悔了, 我知道说谎不容易, 说违心的话就更难了。
“扇子,你听我说,就算我有办法, 我同意你这么做,杨守戚他也不会同意的,”顾曲轻叹了一口气,淡淡道,“我了解他,多年前我就跟他认识。自从苍月山回来之后,他就躲着不见你,他伤得那么重,又为你损耗了修为。他就是不愿意让你看到他那副狼狈的样子。而你现在非要进去,就最起码的一点尊严都不留给他。我可以带你进去,我甚至可以告诉你如何把生灵还给他的办法,可你知道,你这么做帮不了他,只会寒了他的心。”
听顾曲这么说,我心中似有万千只虫蚁在叮咬,想了好久,我才缓缓道,“顾曲,可你总该让我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吧?”
顾曲没有回答,拉起我的手就往芳华殿拽去,他手劲大,我根本没办法挣脱开。
他眼里好像有一团熊熊烈火在燃烧,他的举动告诉我,他是真的生气了。
可能是我真不该在面前提起少主吧……
他拉着我进了屋子坐下,一板一眼道,“扇子,只要你答应我,从今往后再不提把生灵还给杨守戚的事,我就把杀死你爹娘的凶手告诉你。”
“我不想知道。”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其实不是我不想知道,而且我进了潋月阁,听过的事情多了,也就觉得生死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
顾曲的惊讶里带了一丝慌乱,他站起身来,一脸疑惑地看着我问,“从前你想法设法接近杨守戚,不就为了想知道杀死你爹娘的凶手吗?”
我回道,“都过去了,我不想知道。况且,就算知道了,那又怎么样,难道这种血海深仇需要一代代传下去,无穷无尽吗?”
顾曲落寞地坐下身去,兀自斟了酒,仰头一饮而尽。
这一回,我也骗了他。我想知道杀人凶手,可我不想为这事而放弃机会,更何况哥哥已经着手去调查此事了,他懂的只会比我多,我不并担心。
看着顾曲一言不发,我也起身出了门。梧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见我出来,她冲进屋子,一把搂住顾曲的脖子,叫囔着要吃冰糖葫芦。
我出了阁楼,回到自己住处。夜风吹散了乌云,月亮如同白玉盘挂在天际,我趴在窗格上,呆呆地望着重华轩。
第二醒来的时候,桌案上摆了几串冰糖葫芦,旁边放了一封信笺。我打开一看,却是顾曲写的,他说自己昨晚语气重了些,用这些糖葫芦道个歉。
我伸手拿起一串,咬了一口,酸酸甜甜,倒是好滋味。顾曲这么说,我心中惭愧,其实昨晚我的语气也很冲,我只想着他对我隐瞒,却忘了他是真心对我好,才会这么做。
不过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提起此事,自然我也没有再见到少主。
等到第二年开春的时候,我满怀欢喜地守在重华轩的外面,想着少主只要一出来,就是能看见我。
但是我却看见青凤从里头出来,她知道我为了什么而来,不冷不热道,“你不用等了,少主已经出远门了,没有三五个月应该不会回来了。”
少主从来不会不告而别,我觉得事有蹊跷,赶忙跑去找顾曲,顾曲正饶有兴致盯着一盘残棋,对我说的一切,充耳不闻,只是挥手让我坐下。
我等不及,只好将棋盘从他的眼皮子底下挪开。他很是无奈,将手中的棋子一同放了下来,轻描淡写道,“我知道他出门了,你也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青凤说少主最少也得两三月才能回来,他去哪里了?”我纳闷怎么顾曲清楚这事,且一点都不担心少主刚刚恢复的身体。
“扇子,什么时候你对我有这么上心,我怕是梦里也要笑出声来。”
我知道顾曲是在跟我开玩笑,可我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将棋盘还给了他,懒懒地站起身道,“既然你不愿意说,我就去问陆先生好了。”
“别,你先坐下,等我下完这一局,就跟你说。”顾曲的心思显然不在我的话语上,双眼盯着棋盘发亮。
我想着,既然顾曲不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事,于是干脆盘起腿,在他的屋子里打起了瞌睡。
醒来的时候,窗外已经乌漆麻黑,我心头一惊,再看顾曲,他仍旧专心致志地琢磨着棋盘,看样子还是没有破了这棋局。
他见我醒来,只抬头看了我一眼道,“饿了吧,你先去用晚膳,顺便给我带点吃的。”
“……”天知道我现在的脸有多臭。
顾曲见我不搭话,也不起身,抬头朝我道,“你要是觉得累,就让他们送上来吧……”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来在他的棋盘上空晃了晃道,“这局容易,需不需要我帮帮你?”
顾曲一看我就是来捣乱的,慌乱把棋盘端放到一旁道,“你真不用这么担心,他只是出去散散心罢了。”
他见我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好又不情不愿地补上一句,“他去探望母亲了。”
“花衣神母?她不是被关……”我说了半句,没有再说下去。
“是啊,可总要去看看她老人家吧。”顾曲道。
我点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道,“顾曲,我听说,只要找回封灵薄,将这些凶灵通通收押到上面,少主的母亲就可以释放了对不对?”
“你这么一说,倒提醒我了,”顾曲想了一会儿道,“她的确刑期快满了。”
“那少主一定会很开心的。”我道。
“是啊,封灵薄还没找到呢,说开心的话,为时尚早了些。”顾曲在旁边补出一句很是扫兴的话来。
我也懒得同他计较,忽然想起初进潋月阁不久,我在弋风楼第一次遇见封灵薄的场景。我忍不住心头的好奇,凑近了顾曲道,“我有个问题,是关于封灵薄的。”
“说吧。”顾曲似乎来了兴趣。
“为何封灵薄上没有少主的名字?按理来这除了天上神仙不在名录上,其余人等应该都在吧?少主因为其母犯了错而被削去了仙籍,按理来说他的名字应该也在啊,难道说,他不叫这个名字?”
“嗯?”顾曲满眼疑惑地看着我,似乎没有听懂我在说什么。
我重新又解释了一遍,而后道,“封灵薄失踪的前一晚,我偷偷翻开瞧过,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那就是封灵薄。”
“你继续说。”顾曲道。
“我当时觉得好玩。就喊了一声少主的名字,可是封灵薄毫无反应。但当我喊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时,那封灵薄上出现了我的过去种种……”
“不过这事,我只告诉了陆先生一人,他好像挺生气的,后来我就没敢和其他人说起,包括少主。”
“没有出现杨守戚的名字,是因为他亲手把自己的名字给划掉了。”顾曲道,皱着眉头,伸手又敲了敲我的脑门,问道,“你没事去翻那玩意做什么?上一回,你就是因为这事险些被赶出潋月阁的。”
“顾曲?少主他为什么这么做?”我没有理会他说的后半句话,对他的前半句话倒是挺好奇的。
“我不知道,不如等他回来,你亲自问他。”
“你明知道少主一定不会告诉我,还让我去问。”我有些无语,但想着顾曲大概就剩这一点调侃人的乐趣了,于是也懒得继续追问下去。
他见我不开口讲话了,自个儿反倒凑上前来,套近乎道,“你说你能唤醒封灵薄?”
听他这么问,我本能摇了摇头,但细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
“行了,反正现在这东西也不见了踪影,不然你怕是要把我们的老底都给兜光了。”
“你还说,我就不信,你没有偷偷试过。”我没好气道。
“我还真没有……”顾曲顿了顿,像是在看我的反应,而后道,“你这么无聊。”
“顾曲,虽然封灵薄上没有少主的名字,但你的芳华镜里面总有吧,况且我早就听闻,你的芳华镜能看穿人的内心,不如借我瞧瞧?”我说着,站起身,往他的袖子里伸去。
顾曲看我这流氓的样子,想着我这毛病应该是改不掉了,吓得连忙起身下楼,一边喊着道,“等杨守戚回来,我一定要让他给你找个人家,把你嫁出去!”
“不急,我先让陆先生给你找个媳妇,好好管你!”我当然不让,提着裙子跟着顾曲的后头哗啦啦地冲下楼去。
“扇子,真不是我说,这天底下想嫁给我的女人从这里排到了扬州,但敢娶你的就只有一个。”顾曲一边跑,一边还不忘了耍嘴皮子。
我们两个很快跑到了潋月阁的小鱼池旁边,顾曲只顾着躲我,全然忘记了脚下,噗通一声掉下了水。
但他总不忘有难同难,也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一眨眼我也进了鱼池,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很是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