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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2 / 2)

喻识只笑了下:何必?


顾昙神色更沉默了两分,却没有理会这话。


重新扣好后,才开口:你知道,大门大户那么多的人,为什么是最为衰微的流景阁,先找到的你么?


这个问题,喻识也想过。他隐隐有些猜测:推算出来的?


顾昙略微笑了笑:幸而尚有人记得,流景阁是做什么的。


他低低地叹了口气,似乎压抑了一下心内汹涌,又接着道:流景阁彻底衰退,是自小蛮山除五绝一役起。范士师伯仙逝,流景阁最后一位精通推演测算之术的修士,也不在了。


你知道的,推算之术实乃窥探天机,对根骨要求极高,寻常弟子学个数十年也未必有所成,而根骨卓绝者,举世难求。除魔之战中,流景阁因测算预知之术,首当其冲地被魔修围攻,数年间损失惨重。范师伯这一去,门下一时青黄难续。


流景阁当年的处境,喻识一清二楚。师父这一脉与流景关系近,他没少往来帮忙。


顾昙缓缓道:但范师伯并未白死,临终前,他耗尽自身修为,最后为流景窥探了一把天机。


喻识凝神:他算出来了,百年之后的事?


顾昙神色略显悲凉:推算之术,原本不会用来测算这样远的机缘,世事常变不说,寻常修士修为也不够,况且损耗也太过。范师伯乃其间大拿,当时是存了些拼命的心思。


他闭了闭眼:范师伯零零散散,算出了许多事。最要紧的三件,是苍海玉、栖枫山和你。


喻识只往下听。


妖兽景行率残部,藏匿至栖枫山,这是一件。其余两件,因过于艰难,并未有何详述,只有两句话。一句是,苍海玉乃归墟中一潭水。顾昙顿了顿,另一句是,喻识未死,存于东海之畔。


栖枫山之事极好验证,父亲暗中派人,很快得以证实,父亲本想除掉妖族,也算为流景增功,但无意间就此,察觉了曲桑谷。


巧合的是,父亲派去归墟之人,也找到了苍海玉,碰到了许慎。顾昙笑笑,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父亲机缘巧合之下,察觉尚渊似乎正与许慎密谋一些事情,与苍海玉有关。


喻识心下不由一沉。


顾昙猜透了他的想法:父亲并没有丧心病狂到,用姑姑的命去拉尚渊下水,置云台于死地。门派勾心斗角,上位而已,何至于你死我活?而且,当时苍海玉究竟能做什么,流景并不知道,因而尚渊许慎二人的密谋,父亲实在没有猜透,未能阻止当年悲剧。


姑姑去后,他一病不起,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房间中默了一会儿,师娘是顾老阁主的亲妹妹。不知顾老阁主当日知晓归墟一事,并师娘死讯时,是何种心情。


顾昙顿了顿,又接着道:我们当日,也没能猜到关于你的那句话,是何意。


喻识未死,存于东海之畔。


顾昙望着喻识笑了笑,眸中有些好笑:当时世人只觉得,第一剑修是不会死的。冷不丁地得了这句话,我们一开始,只当是师伯算错了。


喻识默然。


谁也不会想到,养育喻识的师门云台会对喻识下手。当年归墟之事,过于出乎意料。而死而复生之事,更加匪夷所思。


现在算起来,应该是喻姑父修补好了你的身体,给你换了脸,但修为不足,耗尽性命,也只修好了你半颗金丹。


顾昙猜测:你近百年之后才重现于世,我猜着,大约是喻姑父临终前,将你以道术护持住,藏在了归墟何处。归墟中虽人迹罕至,但仍会出没些许妖族。大概是机缘巧合,有妖兽,将你带了出来。


流景阁找了你百年。你的样子与先前没有任何相似,若不是有推算于先,茫茫世间,根本寻不到你。


喻识任由他打量着自己,心下一阵绞痛。


师父为他改头换面,又将他藏匿起来,是不想他再被前尘往事牵连的意思。


但他还是重新出山。


顾昙望着他:喻识,我是利用你,利用了归墟旧事。只有你出面,才能坐实尚渊之罪,才能真的让百家动荡,有重新洗牌的机会。我挑起仙门风波,让流景重新在百家中有一席之地,但我也帮你报了仇。


喻识错开他的目光,却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


顾昙强迫喻识与他对视,语气间生出几分凶狠:喻识,我不欠你什么,你不能用这种眼神看我。


喻识的下颌被他捏得生疼,他躲不得,倒生出几分可笑,兀自勾了勾嘴角:明明知道亲妹妹是枉死,还能不置一词,隐忍这许多年,一朝将云台扶风青江都搅得风波迭起。流景阁当真,好谋算。


顾昙更用力了两分,瞧见掐出的一道红痕,却有些不忍地放开了手。


喻识微微喘了两口气,他肤色白,那道鲜红衬得愈发明显。


顾昙稍稍错开他的面容,只觉得一腔无力的酸楚。


他为什么会和喻识走到这一步?原本,不应该如此的。


顾昙无心力再去想,默了默,只沉声开口:父亲也想报仇,但如若当时闹起来,恐怕正中许慎下怀。流景一无证据二无人手,闹起来有何好处?


他心内有深深的疲惫,闭了闭眼:归墟一事后,流景阁才遇到雪斛,知晓了苍海玉的效用与魔修术法。魔修之术虽然快,但也并非一朝一夕。我修了这许多年,又培养诸多弟子,才能算有了些底气。


当年云台主谋,扶风坐山观虎,青江明哲保身。没有人去救你们,流景也救不了你们。


顾昙眸中溢出深深的愤恨与痛惜:喻识,你在怪我,怪我没有去救你,为你报仇?


喻识被他神情一震,却只淡淡开口:没有,我没有因此事怪过你,也没有怪过其他任何人。流景勉强支撑自身,已实为艰难,我知道。


又是如此平平淡淡的语气。


喻识自年少时,提起流景阁,便是这样一副比外人近些,却又比亲近之人疏远些的语气。


顾昙无端生出些无根无际的恨意。他恨极了喻识用这种语气同他说话,然恨意的最深处,却只是自年少而来,无力的苦楚。


他陷在一片心潮中,起起伏伏,却听得喻识略微叹了口气,轻声道:顾昙,你不欠我什么,但花月楼的看官,陆府的楚笙,曲桑谷的许愫,渝州病死的百姓,还有死在你修魔道之下的每一个生魂,你也不欠么?


顾昙有些莫名的愤恨:你现在,是要替这些人,向我要一个公道?


喻识微微闭了闭眼睛,暗暗地叹了口气:顾昙,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见到你时,毫不惊讶?


以你的脑子,迟早有一天会猜到。顾昙未曾多想。


喻识摇摇头:你修为很高,一路隐藏得极好,我当真毫无线索。直到许愫死时,我才终于意识到,是你。


顾昙并未想起,曲桑谷内杀掉许愫,有何破绽。


喻识望着他,眼底冰冷:顾昙,我不喝六安茶的事,这世上活着的人里,只有两个人知道。就连封弦,都没有察觉过我这个习惯。


当夜的毒,下在茶水里。幕后之人并没有想杀他,而是想让曲桑谷将他交出来。那人必须确保,他不会喝那壶茶。


那壶茶,就是六安茶。


顾昙心内轰然一声,一时震惊不已。


他竟然不知究竟该做些什么反应。


他为什么会知晓这个习惯,因为,那是年少时的喻识,亲口告诉他的。


喻识刚来云台不久,已初初崭露头角。他悄悄注意着这个喻岱长老新收的六弟子,有一日,却见他一人,独自抹着眼泪进了后山竹林。


顾昙从未与喻识私下说过话。然他坐在青石之上,单弱的身子,默默地哭着,顾昙忽然大了胆子,上去与他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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