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季面沉如霜,神色痛苦,眉头紧锁,嘴角微微抽动着。一柱香的时间过后,方季安详的睡去,平稳的呼吸声轻轻传进莫堇的耳膜。他如释重负站了起来,脚步虚浮飘渺,头疼欲裂。莫堇掏出玉瓶,俯身下去,将瓶中药水洒与方季伤口上,凉凉的,冰冰的,还带着淡淡地清香,方季打开眼帘,厚重的睫毛扑闪了一下,终是因为虚弱,又沉沉浮浮盖下。莫堇动作有些迟缓,他感觉自己像是随时要倒下的一尊蜡像,已经开始木纳。他抿紧唇角,撕开布条,轻轻地包扎好伤口,并打上一个温柔似水的蝴蝶结。愿用我三生烟火,换取你一世眷恋。莫堇打开房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外走,墨发随微风在空中飘摇着,无力的双手在身侧垂坠着。一脸惨白。莫公子!方来和二一连忙追上去,跟着他。无事,我只是累了。你们走罢是的,他累了,真的很累。累到连呼吸都困难了。他浑浑噩噩地回到房间,关上门,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这一刻,他知道了,他的命数已到,可他现在真的不想死他往前爬着,放佛前边就有属于他的光,他不是地狱里的恶鬼。他感觉到自己似乎要撑不住了,细细的汗珠从他的额间渗出,苍白憔悴的脸开始扭曲。不他心里痛苦地在呐喊。这一刻就要到来了吗,是他没有爱惜上天给他最后的这一点点时间,他毫无犹豫地提前挥霍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地狱的恶鬼,终将来寻他了天若亡我我必亡,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再给我一点时间!他的声音开始沙哑,恍惚间如在冰窖,他不想死,他真的不想死!此刻他愿意低下他那不认输的头,祈求着苍天的垂怜。十六年前,那个恶魔就将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儿,快来吧哈哈哈哈。那个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呼喊他,他伸出那双令他厌恶的手,那双掐死了他此生最爱的女人的手!那个被女人藏在柜子里的稚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透过柜子缝隙,看着那个女人在自己眼前一点一点没了热度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绝望又充满眷念的眼睛一滴又一滴的泪跌落,砸在手上,身上,地上最后散了,碎了,没了。唇角溢出鲜红的血迹,他恨,恨的发抖!他要杀了他,啃了他,碎了他!可他还是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啊。他不过六岁这可真是令人绝望,怎么办呢是的,他会长大!他会的!他会更加强大!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双紧握着的双手带着仇恨,从此这世间便少了一个天真善良活泼的男孩,地狱多了一只恶鬼!砰!一声脆响,方来手中茶壶跌落在地上,滚烫的开水冒出滚滚热气,开水在地上沁出一地暗沉。莫公子!你方来唇齿相扣,浑身寒颤,那双血红血红的眸子,那么大那么亮,眼尾那抹深绿色寒光,宛若鬼魅般刺眼。滚莫堇痛苦闭上眼睛,从齿缝里崩出一个字。我去叫我家公子,你等我!方来失魂落魄地哭着跑了出去。不不莫堇无力地伸出手,此刻他不想看见那个人,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模样,他想死的有尊严一点。那个在他心里魂牵梦绕的人,那个在他心里完美至极的人,他不想死。不想他从衣袖摸出了最后一枚鸣砥,爬到窗口,放了出去,嗖一声尖锐高亢的声音过后,几名猎鹰从窗口一跃而入。带我走去哪都好别让他看到我!莫堇此刻孱弱地犹如狂风暴雨中跌落的风筝,喉结处不停地滚动,便再也无一丝半点声音。少主!你怎么了!几名猎鹰此时此刻已经茫然若失,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不过只离开一天时间,这个在他们眼里看起来愈来愈强大的少主,怎会突然倒地不起。一道白影冲了进来,带着一身的寒凉,木纳地走过来,一言不发,抱起地上这个自称来自地狱的恶鬼,他看着他的脸,带着愤怒,痛苦,绝望。他不敢相信,绝对不可能,这个人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样了?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一点一滴地封冻!这应该是在做梦吧!可眼前这个人又如此真实地躺在自己的怀里!这个人真的是因为救他而变成这样的吗?可笑自己一直还在怀疑他的内心是否真的他颤抖地伸出手突然发出了一声如裂帛般的惨叫!铮铮铁骨般的猎鹰们吓哭了,吓瘫了。怀里那个人,那个曾经给他唱着歌的人,那个曾经口口声声说要做他的下人,好好跟着他的人。这个为了救他的可怜的傻子,就这么悄无声息了他的耳朵里,鼻孔里,嘴里,眼睛里,都流出了一行血水。他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冰冷的让他害怕。如此残酷的景象,就连他最后一点幻想也要诛灭吗?不会的,他一定还有救!莫堇那满脸鲜红的血,就像一把把利刃,轻而易举地就将他隐藏很多年的内心戳的个千疮百孔。眼前一切景象都在一点一点模糊,那些身影都在剧烈晃动着,最后都化作一片猩红!有的人痛了,才知爱了。有些人爱了,却悄无声息了作者有话要说:人生路漫漫,莫若悲秋客。第14章 无可奈何空气骤冷,一片死寂。方来,二一,几名猎鹰都不敢出声,仿佛他们一出声便会惊扰到那个躺在方季怀里的那个人。方季晦暗的双眸扫过一片心灰意冷的荒凉,他缓缓地伸出手,一点一点地揩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耳,他的唇手心都是他的血,凉凉的,粘粘的。方季抬起掌心,红的刺眼,眼前一片模糊,有一万只手,揪着,饶着,撕着,一点一点地撅空了他的心脏,只留下一方没有灵魂的空洞。方季闭上双眸,虚弱的已经感觉不到痛。他将内力渐渐积蓄,齐聚掌心,抚上莫堇的后肩。一股炙热无比的真气探入他体内,却是无功而返,莫堇体内空荡荡,并无一丝半点回应。他就像一具破败的棺材,只留下一丝丝阴气寒凉。方季心有不甘,他又伸出另一只手,霎时间,犹如洪水决堤,排山倒海。他的脸上透着一意孤行的决绝。少爷!!!!二一惊呼,想要阻止,却被一股热浪弹了出去,狠狠摔于地上,撞的个眼冒金花。不要方来跪在地上,手指扣着地面,绝望地嚎叫着,他知道他的公子已经疯了,他要破釜沉舟玉石俱焚吗!这世间真正的爱,又有几人能懂。他不是山盟海誓,也不是甜言蜜语。无关身份,地位,金钱,乃至性别。有些人用生命去证明,那是沉重的爱。一道闪电划过天际,阴云密布,响雷一个接一个。狂风使劲吹过窗棂,发出闷钝的撞击声。窗外的树枝被狂风肆掠的喀嚓喀嚓作响。顷刻间,狂风暴雨,迷失了远方的视线,天地间一片模糊。噗!方季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身体向后弹开。几名猎鹰接住了方季怀里的莫堇,二一飞身垫在方季身下,牢牢挡住了他那倒下的身体。方来面如死灰,他放佛被抽了灵魂,摊在地上。就在一夕之间,原本好好的两个人便都不复存在,只剩下两具毫无生机的躯壳。一九呢?他死了吗!让他去寻名医死哪去了!二一用力咆哮着,他声泪俱下。双拳紧握。几名猎鹰都垂着头,不敢言语。他们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对方,默默地把莫堇和方季一起抬到床上,盖好被子,一齐退于房门之外。二一恨恨地跺着脚,他伸出手欲给方季渡内力,却发现他体内内力荡然无存,内力渡进去,犹如跌进了棉花中什么!二一颓然地缩回了手。眼前这个白衣少爷,他竟然把自己毕生的内力耗个一干二净!就为了保住身边那个人吗可他,并未有一丝一毫回应,明明就是一个活死人了他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两位少主交集并不多,感情也谈不上甚笃。何况,两名男子。想到这里,心里一个咯噔身体一个巨颤!直至黄昏,一九才翻窗而入。一见这室内的空气有些凝固,气氛不对。他赶紧过来,一眼便瞧见床上的方季和莫堇。他们一动不动,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怎么回事?一九沉着面,转身盯着二一,只见他双手捧着茶杯,一脸颓废。你为何才回来!二一冷冷地笑笑,我以为你被哪家姑娘招去当姑爷了呢!开什么玩笑,说认真的!整个景州,一个大夫都没有!即便有,都装不在!我只能无功而返!一九恼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茶壶茶杯发出几声脆响。这景州那么大,难不成所有大夫都死绝了?!二一自然是不甘心的,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倒是我的不是了一九看了看床上昏迷不醒的两人,满脸忧郁之色。倒了杯茶,一股劲儿地灌了下去。不一会,二一便又退了回来,满脸通红,气喘吁吁,指着床人的两人,又指了指隔壁,快走!来了好多官兵!要完!要完!一九闻言,遂地背起方季,从窗口窜了出去。二一在门**代了一番,随手拿起包袱,便背起莫堇随一九飞了出去。大街上,一大群官兵四处搜寻,两人一组,拿着画像,逢人便盘问。已是黄昏,天有点冷,行人甚少。一九,怎么办?能出去吗?!二一放下莫堇,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棉袍盖在他身上。姑且一试,不过这两少爷着实扎眼了点。还有,世子呢?一九猛然想起自己也乱了方寸,竟把世子给忘了。不由得恼了一恼。放心吧,我与七六说了,在城外柳儿坡汇合,倘若出不去,就在城北余家村碰面,那小崽子还在那存着呢!二一挑了挑眉,略显得意之色。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经过城门口。赶车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胡子拉碴的,一脸不好惹的模样。城门口一排官兵,约有四五十人,一瘦小的官兵看了看这赶车的,再看看画像,很快就略过了他。抬手便要掀车帘子。官爷,车内是我的兄长和嫂嫂,还请行个方便。言罢,汉子便掏出一锭银子,悄悄塞入瘦官兵的怀里。等等!后边突然冒出一个白面官爷,看样子应该是个领头的。瘦官兵赶紧哈着腰退到一边。汉子角色一变,暗叫一声不好。这白面官爷一看便不是个容易糊弄的人。只见那白面官爷拿着刀把挑开了车帘,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只见车内一丰神俊朗的男子搂着两女子,衣衫不整。画面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白面官爷犹如见了豺狼虎豹,迅速放下帘子,干咳了几声,狠狠地瞪了汉子一眼,道:你家兄长着实是个混账!手一抬,便给与了放行。汉子用力一甩马鞭,呼啸着往城外赶。扬起一片尘土。急着去投胎呢!一名官兵嘟囔道。白面官爷瞅着那辆破马车,脑海里又浮现出刚才那不堪的一幕。那男子倒是长得正常,那两名女子似乎被下了药,昏昏欲睡。莫非是个采花大盗?不对。白面官爷潜意识里很快就否决了这一想法。只不过那两名女子长得也铽奇怪了些。白嫩是白嫩,秀丽可餐,可那身材比一般女子可就魁梧太多。这突然灵光一闪,那女子有喉结!男人!白面官爷一个激灵!恼怒地大喊:给我去追那辆破马车!不一会,几十匹马从城门口呼啸而去,惊的过往城门口的百姓纷纷闪一旁,一脸惊愕。约莫一柱香的时间,一辆破破烂烂的马车正横在大路口。安安静静地。白面官爷跳下马,手握着刀,后边的官兵都谨慎地下马跟着,等靠近马车,白面官爷用刀突地一下挑开车帘子,马车内早已空无一人。白面官爷面色凝重,收起刀,飞快地跃上马,气急败坏地说:给我继续追!绝对不能放他们跑了!不一会便消失在路的尽头。一九,你这法子可以啊,调虎离山,还能逃出生天,这会七六他们应该很轻松就出城了吧!二一用胳膊肘碰了碰一九,笑容满面地说。一九可就没那么乐观了,他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不妙之处。虽顺利地出了城,可目前的状况实在是不容乐观!三个昏迷的少爷!还有一个不会武的方来,仅仅六名猎鹰,恐怕难以顺利逃出生天。倘若王爷能来就好了。其他猎鹰均不在景州境内。倘若此时飞鸽传书求救也是不可能的,来回没有个十天恐怕是不行的。这大大小小的官员恐怕均已被邱家操控了,虽都为王爷,景州毕竟是邱家和镇南王的势力范围。想着想着,一九一片凌乱!他背起方季,拢了拢他的衣袍,朝破马车走去。二一不明就里,默默跟着。他似乎也觉到了事情的严峻性。两人将方季和莫堇放进马车里,二一忍不住看了二人一眼,喃喃道:倒是对苦命的鸳鸯。莫公子美是美也,确怎么看都透着一股邪乎劲说什么呢!一九睥睨了一眼二一,一巴掌拍在他的脑门,胡说八道,岂有此理!二一揉了揉面门,眼瞅着天快黑了,吐了口吐沫,今晚得露宿荒野了!是夜,一九和二一在柳儿坡支了个火堆,匆匆啃了几块干粮。闭目养神。直至半夜,七六和方来才赶了过来。王益文被莫堇银针封了穴位,安安静静地躺在七六怀里。他们六人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才赶了过来。一众人都非常疲惫。靠着树干迷迷糊糊睡了过去。一阵凉风吹过,树丛里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有人!一九和几名猎鹰迅速醒了过来,齐刷刷地拔出了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