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满了双月子, 也就迎来了两个小女儿的满月酒。虽说沈落奚如今已经在朝中失了丞相的位子, 但是却依旧没有人敢对他不敬,方姝请帖都没写几份, 几乎满朝文武都来了,惹得方姝一度害怕丞相府没准备这么多宴席。不过依着沈落奚那些奴仆的办事能力,什么也都不在话下。昙昭自从接到赐婚, 第一时间就跑来给方姝报喜, 当场就改口叫了“娘亲”,沈瑜虽然在一旁说着不害臊, 脸颊却也染上了绯色。如今昙昭可是带了厚礼过来的,她小心翼翼的从里面捧出两对银镯子, 笑道:“这可是我母亲传给我和哥哥的, 也是我奶奶传给我母亲, 让留给我和哥哥的。说是这两对银镯子是受了高僧点化, 且享了百年香火,最能护人平安。如今我把另一对从哥哥那里讨来,送给我两个妹妹。”世人虽然都觉得金子更显身份,但是却更知道银能驱邪避难,所以一般给孩子都会用银饰。尤其是经过香火和诵经祈福的更为金贵, 会被一直传下去, 给下一代的孩子,有些甚至成了传家宝。所以这对礼物虽然没有价值连城,却是最金贵的,也是最有良好寓意的。方姝当场就给两个闺女带上去了, 直夸道:“真好看。”官员进门口之前就被叮嘱,夫人身子不适不便见客,所以今日除了将孩子带出去一圈,便窝在内院跟昙昭小公主玩,两个相差无几的婆媳投机的不得了。宴席方开始,沈府又接到了一道圣旨,皇上册封方姝的两个小女儿为郡主,食邑是江南。众臣都心惊于沈落奚的圣恩浩荡。方姝却只以为是因为昙昭和沈瑜的关系两个女儿才封了郡主,不过她对这些郡主不郡主的也不太在乎,只是开心以后江南就算她的地盘了。孩子三个月的时候,沈落奚彻底离开京城,带着妻子和两个女儿要回江南。因着外人都以为沈丞相是真的重病不治才归隐的,倒有民众真的感念沈落奚这些年做的事,诚心的来相送。被百姓相送的本人却躺在马车上慵懒的打瞌睡。方姝听着外面百姓的言语,不由得眼波流转,疑惑道:“他们说的竟然是你?”她一直以为他是个混不啬的奸臣,不曾想还做了那么多好事,回乡而已,还有百姓相送。沈落奚漫不经心的抬眼,方姝生了孩子以后某雪团愈发丰盈,如今穿了厚厚的春衫,依稀能看出美好的轮廓,犹如丘壑随着山川起伏。再往上就是她美好的脖颈和绝美的脸庞,雪白的凝脂像是桨水一样纯白柔嫩,如出水芙蓉一样惹人爱怜。他伸手将美人揽入怀中,呼吸都有些难耐。方姝踢了一脚,羞愤道:“人家在感恩于你,你怎么丝毫不感动,还在马车里动手动脚的。”沈落奚将软柔的美人塞在怀里,犹如一个巨大的抱枕,慢悠悠道:“我又不是菩萨,干了好事也不接受颂德。再说菩萨也只不过是个心灵慰藉,说白了啥也没干而已。我做了这么多事,经得住他们的感恩。”方姝想骂他无耻之徒,可是想想也是,干了好事,接受别人的感恩戴德,确实是应当的。只不过大多世人都会装模作样的说“不用谢不用谢,道义之内”,没人像她身旁之人一般接受的心安理得,且完全不谦虚的。行知城外十里了,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驾车的天灵道:“公子,夫人,谢丞相拦了路,说有话想对夫人说。”沈落奚看起来风轻云淡,在她怀里的方姝却心里咯噔一声,倒也不是心虚,实在是难以相看故人。明明曾经是为人称赞的天造地设的一对,阴差阳错生生走成了路人。关键是过去就过去了吧,如今她得遇良人,且视为一生所爱,谢昭出来,这不是给她添堵呢吗。方姝抿抿嘴,暗自镇定道:“就说我们夫妻皆与他无话可说,让他走了吧。”“我们夫妻”这四个字可谓将濒临炸毛的沈落奚抚得顺溜溜的,连差点打翻的醋坛子也一瞬间发酵成了甜浆。马车外的谢昭却雪上加冰,身子晃了晃差点从马上跌落下去。沈落奚透过缝隙却是瞧见了这一幕,他难得大方道:“说不得沈大人有要紧事呢,我在马车里等你。”仗着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况说不得真有重要的事,方姝便也出去了。两个人在河边的凉亭里半晌都相对无言。许久,谢昭才开口道:“你过得可好。”方姝目光看着远处的车队,奶娘正在抱着两个孩子透气,沈落奚则还在马车里打瞌睡,趁着春光好,她笑的也明媚动人,她道:“劳谢丞相挂念,我如今丈夫和美,儿女双全,甚至好。”她没说一个字,便在他的心头插一把刀,一字一句,千疮百孔,痛不堪言。谢昭垂着眸子,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缓缓道:“从前,是我负了你。”方姝笑了,“从前我们年少无知,被长辈误导,范了错而已。都不曾相守相知相爱,又谈何辜负呢。”谢昭一时有些失态,他失了君子分寸,竟然上前一步抓住方姝的手,质问道:“那你和沈落奚就是了?”方姝将男人的手指一根一根的从她手上剥离,站在他面前认真的对他言:“他从少年守我至今,从未因任何困难或者胁迫放弃,甚至为了不娶公主跟皇上周旋了十多年。此为相守。”“他知道我并非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姐,能接住翻墙而出去逛街的我,一路相陪游玩。见过我最落魄的时候,最美好的时候,最没规矩的时候,知道我所有的性格,能从我一言一语一个眼神得知我的主意。此为相知。”“他在极度痛苦的时候,还能顾及旧情为我养儿子,十几年守身,就算知道等不到我。他能为了我低头,为了我妥协,为了我放下尊严甚至性命。为了一口我爱吃的甜浆就亲手庖厨,每日不辍。为了让我接受他,甚至不再顾及朝堂血雨腥风,放下一切权力。此为相爱。”“或许我现在能为他做的不多,但是扪心自问,我愿意做好她的妻子,与他共守一生。”“再简单点说,我爱他,从年少不知情为何物便为开始,直至如今,而且以后,仅此而已。”她看着谢昭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如斯,让他无法逃避自己的怯懦。他以为他曾经为了不娶其他女人而挣扎过便是爱了,其实他没有,他做不到放下一切,其实就算母亲绝食也不会真的把自己饿死,他都知道。他也做不到看着方姝生了别人的孩子,还能当成自己的养着。他说着深情,其实只是自欺欺人的逃避,为他曾经犯下的错而忏悔。谢昭抬头,看着那个目光温柔的女人,他想说:我也能接受你所有的模样,你可以不美好,不高贵典雅,我也可以慢慢为了你改变。我真的爱你。可是他没有资格。看着两个人终于对峙完,沈落奚才晃晃悠悠从亭子的柱子后走出来,道:“小二哭个不停,非要找你。”这话一出,方姝仿佛也听到了女儿委屈巴巴的哭声,跟谢昭匆忙道了个别便小跑着出了亭子。沈落奚看着方姝走远,再回头,眼底柔光散去,尽是阴寒,他学着方姝的腔调一字一句道:“我也爱她。”说完,沈落奚便离去了。谢昭看着沈落奚的背影一路到车边,那个小女人气鼓鼓的冲过去,正在捶打沈落奚,又被沈落奚一把抱入怀中,两个人耳鬓厮磨,是他不曾见过的和谐。方姝拉着沈落奚的衣襟质问道:“你现在越发不老实了,不仅偷听我讲话,还骗我。小二哪里哭了?”沈落奚一本正经道:“你夫君我吃醋了不行?”方姝没料到沈落奚竟然说的如此直白,当下脸色微微一红,满腔小性子也不好意思发了,小声道:“我以后离他远些。”沈落奚将人抱紧,道:“不必了,我相信你。”方姝抬头,他凑近,又道:“而且如果不偷听,我怎么能听到夫人如此深情的言明对夫君的爱呢。”“你不要脸。”方姝羞的耳朵尖都可以滴血了。沈落奚偏生还要凑到她耳朵边,温热的呼吸故意喷在她耳边,只听他道:“我也爱你。沈落奚爱方姝永生永世,如同恶鬼缠身,不离不弃。”好好的甜情蜜意,偏生被他说的跟两个人身处十八层地狱一样。方姝踩了他一脚,又骂了句“无耻”。然后小步跑来。带了俩孩子,加上又是归隐回乡故而不带公务,一行人每日慢悠悠的就像在郊游,遇到什么有趣的集市都要去逛逛,遇到好山好水也要赏玩一番。如今到了一个美如画的山谷,便直接搭起了帐篷。这帐篷也搭的巧,唯独他们两人的帐篷在高高的山头上,其他人的都远远的在其他地方。“这么高晚上不冷吗?”方姝问道。“晚上可以看星星。”方姝从小就不喜欢月亮,觉得月亮一个孤零零的在那么大的天空,肯定冷情寂寞。她最喜欢的便是满天星辰,零零点点,普普通通,却漫天星海,明亮好看,还会眨眼睛。方姝期待了很久才夜幕,这里地势最高,山谷里抬手就可以摘星一样。他们的帐篷附近草是非常茂密的,轻脚踩在上面,软软痒痒的。方姝惬意的躺在草地上,一回头突然想起来,她好像已经有一会儿没有见到沈落奚了。山风刮过,她看着黑漆漆的山顶,突然就想起了月子里找刺激时沈落奚给他读的鬼闻轶事,身上开始泛起鸡皮疙瘩。她有些哆嗦的喊道:“沈落奚?”“夫君?”“小奚奚?”半晌没人应她,就在她快哭的时候,面前突然出现了“星星”,数不尽的小星星在她面前开花一样的散开,就像一副星河图在她面前展开。她一时也忘记了害怕,竟像稚子一样的咯咯笑了起来。就在这样的“星河”的照映下,沈落奚将最后一包萤火虫撒开,一步一步走到方姝的面前。“你小时候不是想摘星星吗?”沈落奚眉眼带笑:“这就是我送给你的漫天星辰。”方姝直直的扑过去,缠在他的身上,清甜的嗓音撒娇道:“喜欢。”沈落奚闻言堵住了她的嘴,含咬住她花苞一样柔软的下唇,将披风甩到地上,抱着她倾身上去,极尽缠绵。方姝秉承着最后的理智拒绝道:“有人。”“没人敢上来。”他将她所有的呜咽都堵在了他的柔情里。方姝生养孩子后,他足足等了四个月才碰她,如今如同喂不饱的饿狼,方姝中途求饶都不带管用的。偏生她也几个月不经人事,生过孩子的身子更加敏感,根本经不起他的调弄,自然只能随了他。第二日清晨,天灵带了饭食送上来,可惜的是右脚一跛一跛的。天灵接了回京城的任务,是作为一个男宠去刺杀一个重臣,重臣身旁守卫森严,他只能小意逢迎在床榻间杀了那人,本来是给那人下了药而万无一失的,不曾想那重臣临昏迷前还砸了他的脚。他为了躲避追兵跳入了河中,右脚也因为没有及时救治所以跛了。本来嬉皮笑脸最是多话的天灵,如今沉默寡言,如同一个哑人。送上来饭食以后,就默默地退下。方姝本来因为昨夜两个人的荒唐还在害羞,可是想到与自己相处多时情同姐妹的地宝,她便问道:“天灵就没来跟你求过赐婚?”沈落奚道:“他回来以后就很少说话了。”“地宝说过,要等他回来娶她的。”沈落奚最看不得小女人愁眉苦脸的样子,当天天灵和地宝便接到了赐婚的命令。地宝当即喜笑颜开的蹭了过去,就算被天灵恶狠狠的推开也继续黏上去,还耀武扬威道:“大人说了,以后咱俩就是夫妻了。你不依也是要娶我的。”天灵还不言语,只是疾步向前。地宝两步就追上去,直接跳到了天灵的背上。只见天灵踉跄着晃了两下,还是用尽力气稳住了身子,迟疑着双手从地宝的腿弯穿进去,稳稳的背住了小姑娘。一行人吃吃玩玩,用了半年才到江南。乔老夫人和乔老太爷收到消息后,早早的在儿子搀扶下守在门口了,看到方姝出来,一家人眼睛都亮了。连忙迎道:“快,快进来。赶紧回家休息休息。”方姝带着两个女儿进去,立刻就变成了团宠,一家人都围着她们母女转,沈落奚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又吃了一个欢声笑语的团圆宴,沈落奚道:“天色已晚,我们就不叨扰祖父祖母的歇息了。”乔老夫人惊问:“这么晚了,你还要走?”沈落奚答道:“孙女婿在城外购了一处宅院,已嘱咐过今晚回去,祖母不必担心。”说着就将大女儿塞到乔老夫人的怀里。他示意了一下另一个奶娘,两个奶娘便抱了孩子留了下来。他自己却抱了有些困顿的方姝出了门。乔老夫人想起身拦人,这时怀里的小曾孙女努着嘴,让她半天不敢动弹。方姝迷迷糊糊的就被腾空了,她挣扎道:“你怎么能把女儿留下呢,她们还那么小。”虽然路上已经商量过不住在乔府,可是没说把两个女儿留在乔府啊。沈落奚道:“她们也不小了,还有一个多月就一岁了,到时候满月宴要在乔府办,让她们先亲近亲近自己的曾祖母。再说,就算哭闹还有两个奶娘呢。”方姝被他的头头是道说服了,便安心的在男人怀里打起了瞌睡。新的沈府在郊外占了巨大的面积,吃的水是山泉水引流下来的,吃的蔬菜牲畜也都是自己种植和养殖的,甚至后山还散养了一些雪白的小兔子供方姝闲来赏玩。偶尔也会撒开两个小女娃在后山自己抓兔子玩。便有不知名的人误以为后山住了仙人。负责平时种植的便是曾经方姝住在梨花巷时的两位邻居大婶,她们感恩于方姝的照顾,将菜园和养殖园打理的井井有条的。孩子周岁宴又是一次大摆流水席,里面就有偷偷从南疆赶过来的燕亲王一家。虽说藩王不得传召不得离开蕃地,但是这种偷偷的私下里的,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罢了。方姝欢喜的扑进母亲怀里,燕王妃笑道:“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自己还像个孩子。”两个女人黏糊,燕亲王便带了沈落奚到一旁来,难得的赞叹一番道:“你这金蝉脱壳用的好,不是说不久于人世了,我看你活的挺好。”燕静安也打趣道:“真是可惜了我给妹妹物色的一众美男子,其中有一个姿色可是不亚与你的。”沈落奚对于这种打趣,也不生气,他道:“辜负了爹和哥哥的美意了。”男人之间很快就饮酒而起,谈笑风生起来。初始时燕亲王其实并不喜欢心思深沉的沈落奚,毕竟少年老成,如今刚及三十,连他都看不透这女婿。可是细细谈下来,他便得知这男人的才学。这等才学竟然甘愿归隐于山林之间,与女儿过山水田园生活,这也让燕亲王看到了这女婿的胸襟,便越看越满意。后院方姝正在跟乔老夫人和燕王妃逗弄闺女的时候,听到前院来了通传:“夫人,小公子和昙昭公主来了。”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万更,接下来是我们儿子的番外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