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方姝生了孩子, 沈落奚几乎寸步不离的守着她, 仿佛落了第的书生,搬了一把椅子, 守在她的床头,每日给她换着花样念画本子。沈落奚若想做好什么事,那便能做到极好的, 就如同此刻念画本, 比那酒楼里的先生都惟妙惟肖,语气还是情节, 被他用不同的声音解读的抑扬顿挫,引人入胜。一日两日也就罢了, 这样萎靡丝竹的日子竟然持续了近一个月。方姝忍不住腹俳:你怎么不不入朝了, 莫不是把官职玩丢了?转念一想, 也是, 整日无所事事,我是掌事,也不要这么慵懒散漫的小仆,成何体统。更何况沈落奚担任的还是丞相这种要职。方姝的脸色从忧愁转到偷笑,沈落奚凑近在她耳朵边吹了一口气, 轻声问道:“夫人在想什么?”方姝动了动耳朵, 下意思接道:“我在想沈落奚如此纨绔子弟的做派,怕是要丢了官职。”沈落奚轻笑一声,不紧不慢的从一旁的小炉上端下来一盅炖得清甜的燕窝,用精致的小碗盛了一碗, 递到她的跟前。都说君子远庖厨,沈落奚不一样。自从她生了孩子,沈落奚便迷上了烹饪之乐,在她的房间支了一个小碳炉,每日在上面煮一些梨汤或者燕窝之类的,加了冰糖之后,口味甘甜可口。月子期间,不能食荤腥和重口之物,这每日的一小盅难得的甜浆,便是她月子期间最馋嘴的一口了。方姝伸手去接,却在碰到小碗的一瞬间又缩回了手。刚出的燕窝炙烫的很,稍微触及便手指尖刺痛。沈落奚倒是从容,拿了一个小布衬在碗下,青瓷碗勺碰撞出清脆声响,他道:“就该让你长点记性,不念着我点好。”方姝细细的“哼”了一声,却对他递过来的汤水全全收下,还伶牙俐齿的辩驳:“哪有一国之相整日沉溺儿女温柔乡的,我说的可是实情。”沈落奚又吹凉了一口汤水,凉凉的瞥了她一眼,幽幽·道:“夫人可是怕夫君我没了官职,便养不起你这娇贵身子?”方姝张口去接这一口甜水,可是沈落奚似乎非要等她一个回答,故意偏颇了方寸,让她碰不到。她掀开被子扑了过去,没想到那男人竟然就势躺了下去,小半碗甜汤恰好撒在他的凶口,月白的里衣湿透后显露出他块块分明的身材。方姝不争气的小手贴上去,先是摁了摁是硬的,又捏了捏,很结实。正当她跃跃欲试想另开疆土的时候,那胸口狠狠地喘了两口水,听他下面的男人声音紧绷着道:“可好看?”方姝努了努嘴,口是心非道:“粗野之极。”看着这小女人得了便宜还卖乖,沈落奚不由得气笑:“都说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看这世上,唯姝儿难养也。”这一番话激起了方姝的好胜心,她起身坐在沈落奚身上,居高临下的扶着他的身子,看似要与他好好理论一番,她道:“君日后没了本职,连万贯家财也早被天子抄空,日后说不得要依仗于小女子,就不怕我将君扔与马厩之中做马奴,日日鞭挞?”看着小女人作福作威的样子,沈落奚觉得,再不收拾,这小女人能上天了都。他一个转身就把人摁了下去,“就算没了官职,夫君也能养的起你,哪能给你蹬鼻子上脸的机会去了。”沈落奚一个翻转就将两个人的身形翻了个转,方姝本觉得自己压制住了他,如今又被他居高临下的打量,不由得卸了方才的一方孤勇。可是她想求饶也要看沈落奚愿不愿意应了,他随意就将方姝的腰翻折了个方向,方姝生了孩子后腰身柔软的很,他又故意挑拨,惹的方姝上下不得的时候。那男人就淡淡的笑:“夫人可知错了?”方姝死鸭子嘴硬,眼睛一横,又娇斥:“无耻,下流!”世人皆知女子难缠,可是也常言道床头吵架床尾和。男女之间的那些痴缠不解的,最终也不过雨后天晴。顾及着方姝的身子,两个人自然没进行到最后,可是也够方姝身软无力了,双目恶意瞪着那食饱餍足的人,看着他去拿了干净的被褥换上,又将她抱到水房温柔的擦拭,除了周身的黏腻汗渍。方姝一身清爽无力的缩进被窝,便底气十足的下了逐客令,道:“君今日还是不要入屋了。多日不曾处理公务,怕已是累然于身,妾日后尽当做贤妻良母,再不扰了君的大事。更不敢坏了君的身子。”这一番话语明显是说:以后您干您的大事,可别来扰了小女子的清净。沈落奚自然不会跟她计较这点小气性,自从生产时知道了当年夺了她清白的人就是他,方姝便没停了折腾。都说女子孕期脾气不大好,可是这脾气不大好却淋漓尽致的释放在了生产后。不时的捶打他一番,或者说着扎人心肠的话,隔三差五的就要作弄一番。偏生沈落奚都甘之如饴的受了,还是美滋滋的受了。知道自己心爱的女人,从头到尾都是自己的,甚至心底都是自己的,这便是世上最圆满的事。让她想办法发泄些怒火和委屈,自然也是应当的。甚至几次午夜梦回,他都要窃喜自己的先一步。早间起身已经熬了汤水,以免方姝起身时嘴里失了味道。早膳这都是些养身清淡的粥品居多,都是按照少甜少盐的古法制的,方姝吃的味同爵蜡,还不如起身时喝的一碗甜水可口。早间吃饭不见沈落奚,方姝喂孩子时依旧不见沈落奚,甚至晚膳都没见那男人。这段时日她见到了这男人极尽无赖的一面,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掀不开,不管她怎么扭打放狠话,他都不撒手的。如今怎么这么乖了,半夜都不见人影。方姝正辗转反侧之间,屋子外面有孩子的哭声,两个孩子一个哭得震天鼻涕眼泪不顾的流,另一个看妹妹哭,自己也瘪着小脸嘤嘤的流泪,奶娘怕哭坏了两个小姐,只得抱了孩子前来了方姝的屋子。见方姝开了门,两个奶娘差点跪下,她们惶恐道:“夫人,两个小姐半夜哭个不停,奴婢门实在没办法,只能抱过来了。”沈大人早就吩咐过,过了天黑,如果不是要紧事是不许带孩子来扰了夫人清净的。夫人身子弱,一下子又生了双胎,按道理是要做双月子的。所以她们极怕大人回来杖责了她们。“先进来吧。”方姝让两个人进来,关上门,将两个孩子并排放在了床上。刚才还嗷嗷哭得肝肠寸断的小女儿便止了哭声,睁着俩葡萄一样晶亮而大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娘亲,不时抬手想抓娘亲的头发。奶娘见两个小姐都不哭了,开口道:“看来两个小姐是想夫人了,这才刚瞧见夫人,就笑起来了呢。”方姝听的开心,却也道:“她们还小,有劳二位乳母招呼,若再遇哭闹,便尽可抱来就好了。”奶娘犹疑着答道:“不敢惊扰了夫人歇息。”知道这是沈落奚的命令,方姝道:“不用管他,又不是他生的孩子,哪有不能让我们父母相见的道理,有事我担着。”两个奶娘跪地称“是”。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夜方姝心里总是隐隐不安的,她看着床上的两个女儿,不时陪两个女儿逗笑一番。两个女儿也是,一旦看不到方姝就哭,就连睡着了也必须香香的母亲在身旁。奶娘拿了小姐需要的尿布和小衣守在了方姝的床边。与此同时,御书房的皇上也在怒火攻心,他看着面前高高的奏折,眉头紧皱。一旁侍奉的宦官端来下火的清茶,皇上看了一眼下面跪着一言不发的沈丞相,气的直接打翻了茶碗,滚烫的茶水全部泼洒在沈丞相的背上,还冒着热气的茶水就黏连在他背上,男人也是纹丝不动。“你当真要辞官归隐?你才正直壮年,你让朕的江山交给谁,你让外人如何说朕?”皇上阴恻恻的道。如果沈落奚辞官,百官和百姓都会以为是皇上逼的他辞官,觉得他功高盖主,要打压他。不管是史官还是别人,都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好的评风。虽然沈落奚功高盖主是事实,结党营私也是事实,但是没人能动,没人敢动啊。就算是现在,他在御书房跪了整整一天,皇上心里百转千回的兴奋,也不敢轻易下了命令,让他退隐山林。背上被滚烫的茶水烧熟一样的烫着,沈落奚眉头微皱,却没有出声喊痛。他坚定的又跪着磕了一个头,继续道:“臣已下定决心,臣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尤感匮乏,恐时日无多。家中妻子也刚生幼·女,为了长久之计,臣决议归隐山林,修身养性,做那闲云野鹤,妻女绕怀之乐。”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就一句话:我累了,不想把持朝政了,权力都还给你,你放我回去跟妻子女儿逍遥自在不好吗?近侍又递了一碗热茶,皇上拿着的手都在颤抖,气的又要摔茶碗,可是眼睛转了一圈,最终狠狠地摔在了近侍的身上:“混账,端这么热的茶上来,是想弑君不成?给朕滚出去。”近侍被滚烫的热茶淋了,虽然没有出声,却疼的眼泪都流出来了,捡了地上的碎瓷片,满手鲜血的滚了出去。接着,皇上又和颜悦色的继续劝说他的爱臣:“爱卿啊,你说,你若离了朝廷,这朝廷不还要散了,朕以后去何处寻你这般治世之才?”沈落奚似笑非笑的抬头,语气淡淡的道:“既然如此,臣就向皇上举荐一人可好?谢太傅,文韬武略,治世精才,皇上可在臣离去后,赦免用之。况谢太傅行知高洁,为人温和,应该会与朝臣相处的更好。”想起沈落奚曾经刚出朝堂就一脚把一个与他政见不和的大臣踹下了高台,摔得人家头破血流,但是却诉苦无门。群臣见到沈落奚无不敬而远之,皇上也身上一个哆嗦。沈落奚又道:“臣还有一事相求,臣之子,沈瑜,心悦昙昭公主,臣今日斗胆求一旨赐婚,不知可否?”两相联姻,永结秦晋之好,这可是让皇上求之不得的安心。皇上又再三拒绝以后,终于作得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爱卿此去路途遥远,可要万分小心。若是有何难事,尽可上表。”如果去了官职,他还有个屁的资格上表。所以皇上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岂知沈落奚倒是不客气,直接转身哐当跪地,道:“臣如今家产已尽数奉上,也没了官职俸禄,如今怕是锅都掀不开了,恳请皇上支援。”皇上装模作样的眼泪擦到一半,戛然而止。最后沈落奚临走前又给自己女儿讨了郡主的封号,属地就是江南。江南物产丰美,而且每年上供大量金银,如今割了出去,皇上心疼的真的差点落了泪。这次紧闭着嘴巴,再不发一言,只是捂着疼痛的头给沈落奚挥手道别。君臣的相处之道其实很复杂,偏偏沈落奚能把控住皇上的心思。皇上想要权力全部回去,他想要脱身朝堂,那他便还权给皇上。联姻是为了结一个安心,其次两个孩子也确实情投意合。临走再要一个江南,就是给皇上了双重安心,也是给自己一个保障。毕竟就算他说他是认真还权的,皇上也不见得会信,可是若说他要了江南给他女儿只为了金银和自在,皇上也信了几分。他有了江南也有实力保全妻儿,就算有人来犯,也要掂量掂量有没有能力了。可见未来预期之内,只要沈瑜和昙昭尚在,他们之间的平衡就在。沈落奚回到沈府已经月挂枝头了,管家见到他轻声道:“夫人已经睡了,两个小姐也跟夫人睡在了一起。”沈落奚低声问:“她今日可有询问我?”管家道:“夫人今日一切照常,并未询问公子,大人不必担心。”管家还以为大人是害怕今日他出去整日未归被夫人发现,所以加了一句“大人不必担心”。不曾想沈落奚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女人穿了一身白衫,披了衣服靠在门上,凉凉地道:“不必担心什么?是入了东姑娘的塌,还是上了北姑娘的床啊?”东姑娘北姑娘正是他前日给她念得画本里的两个绝色美人。这语气一听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小女人心眼小,听了这话以为他出去偷香去了。沈落奚快步上前想要解释,却吃了个闭门羹,哐当一声的就把他关到了门外。沈落奚便在门外解释道:“夫人,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今日一整日都待在宫里,因为怕夫人为了方面的事生气,本想陪夫人再久一点,可是今日突然被传入宫里,皇上大发雷霆,不仅罢了我的官,还让我回乡养老。我还差点被砍了脑袋。”隔着门,方姝不仅回想过去一个月,沈落奚确实对她体贴甚微,甚至随意出气,他对两个女人也做到了尽心尽力,还每日给她做羹汤。方姝不由得有些嘴短,本还想历言什么,开口却是温软细语:“你说得可是真的?”“背上烫伤为证。”方姝开了门,仔细看去还能看出他苍白的唇色,她凶巴巴的下指令:“进来。”沈落奚乖乖进去,还顺手关了门。两个奶娘看到大人回来了,知趣的将两个小姐抱着去了隔壁,低头不看一眼男主人。人都去了,方姝脸色依旧不好,她道:“衣服脱了。”沈落奚跟个孩子一样听话,动手就开始脱·衣服,待脱到里裤,方姝跺脚:“不许脱·裤子。”沈落奚停了手,委屈巴巴的看着方姝,“夫人,以后我就真的变成无官之人了,你可莫要嫌弃我。”方姝这时才看到他的背后,被烫出了血泡的背上,因为他脱·衣太快,血泡已经破了,流出白色的脓水。他皮肤本就比一般男人白皙,如今看着狰狞可怕,更是渗人。可他竟然还有心思诉苦撒娇。方姝心疼的眼泪都掉下来了,又气他的不争气,她道:“你是傻子不成,就不会躲开?”沈落奚道:“天子扔给你的,就算是刀子,你也得接啊。”一想到这些都是因为她的任性赌气,才让皇上生气,又害他丢了官,还受了如此大苦,方姝这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她道:“既然要回乡,那改日就收拾行李,我们带了喻儿和女儿一起回江南,祖母在那里给我了产业,江南离南疆也近,我们总算有些庇护。”说着,她翻箱倒柜才找到伤药。沈落奚就像个奶狗一样乖乖跪在床上,任方姝忙碌。看着那血淋淋的后背,方姝却觉得仿佛这些伤也在她身上一样,还没碰就又落了雨,泪水滴在沈落奚的背上,疼的他粗·喘气道:“夫人这是用盐水给我消毒不成?我可受不得啊。”知道他是疼了,方姝尴尬的收了泪,用清水擦了他背上的脓水道:“我要先帮你清洗一下后背,你忍忍疼。”这下沈落奚果然再没有被疼出声,就连撒上药粉的时候,他都不见皱一下眉头。偏偏这样能忍一路疼痛甚至上药都没事的沈落奚,这辈子只会为一个女人痛,也只会给一个女人显现他脆弱的一面。终于得偿所愿的睡在自己夫人的旁边,沈落奚不仅开心的眯了眼。苦肉计只对心里有那个人的女人有用,这说明啊,现在他怀里的这里女人,满心也都是他,那他也无憾了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