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
与此同时,洞窟内面壁而立的唐子昔再也无法保持沉默,扭头看着一脸杀气的荆翁道:“你不能杀他。”
荆翁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冷冷地道:“怎么?肯跟老夫说话了?方才不是还说这辈子都不理我的吗?”
唐子昔怒哼一声再次扭头面向墙壁,良久才低声道:“他现在还不能死。”
荆翁显然也没有消气,闻言同样哼了一声,道:“你方才对老夫大吼大叫的气魄哪里去了?莫非看着小子生得俊,便不顾血海深仇了?”
“你胡说!”唐子昔又羞又急,起身走到荆翁面前,瞪着他涨红着脸道,“我只是心中还有很多事情要问他,你放心,若是真的查出我们唐家是被他们父子陷害的,不用你动手,我就会亲自杀了他。”
“好!”荆翁点点头,屈指一弹某根丝线,冲露出来的某个小孔吩咐道,“送份解药过去。”说完抬眼看向面前的少女,目露深意地道,“你让老夫做的事,老夫已经做了。”
唐子昔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好半天才嗫嚅着道:“多……多谢!”
荆翁嗯了一声,颌首道:“这还差不多。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唐子昔刚领了别人一个人情,自然不好再摆脸色,只好垂首应下。
荆翁看着有些无精打采的少女,郑重地道:“你肩负重任,首先要做到的就是要杀戮果断,当断即断,不可被那位无谓的情感羁绊。秦家那小子还有些用处,所以老夫暂时留他一条性命也无不可。”
唐子昔闻言神色有些尴尬,眼前这位荆翁显然认准了她对秦霜月有其他的心思,有心想要辩解几句,可是一时之间又让她一个女儿家如何启齿,只好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
谁知荆翁说着说着忽然眼中厉色一闪,杀气腾腾地道:“不过唐家的那个孽种就没那么好运了。”
唐子昔被这话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两步,一脸戒备地道:“你……你要干什么?”
荆翁看着她皱了皱眉道:“老夫说的是唐谦智那个孽种,你退什么?”
“三哥!”唐子昔惊呼一声,接着对上荆翁严厉的目光,硬生生改口道,“荆翁您要对唐谦智干什么?”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不杀唐家的人就绝对不会食言。”荆翁指了指自己那双犹如枯柴一般的双腿,道:“唐明儒害得老夫成了这副模样,收他一点利息不过分吧?顶多打断那孽种的双腿。”
“不行!”唐子昔毫不犹豫地否决了,道,“别说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些是真是假,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当年是我父亲害得你身重剧毒以致双腿俱残,那你应该报仇的人应该是他。祸不及妻儿,我三哥是无辜的,而且他现在是唐家唯一的血脉,我绝不会让他有任何损伤。”
荆翁冷冷地道:“我说过,唐明儒只不过是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他的孽种自然也是卑鄙无耻的小人。就算现在不是,将来也一定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你简直胡搅蛮缠!”唐子昔气得胸脯上下起伏,大声反驳道,“不论你怎么诋毁我父亲,生我养我的是他,爱我疼我的也是他。你们上一辈的恩怨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我唐子昔一定要保护我三哥,绝对不容许任何人伤害他。”
“混账!你知道个屁!”荆翁勃然大怒,厉声喝道,“当年若不是唐明儒跟那李孝狼狈为奸,唆使二皇子跟四皇子篡权夺位,现在坐在那龙椅之上的人,应该是你的亲生父亲。偏偏你还认贼作父,一口一个‘父亲’,真是气煞老夫,气煞老夫!”他越说越生气,到最后猛然一掌拍在身侧的大石之上,将石头硬生生拍掉了一大块,碎石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你说什么?”唐子昔却没心思关心这恐怖的一掌,而是呆呆地看着他,本就有些苍白的脸色顿时血色全无。
荆翁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告诉她这些只会害了她,他也是怒气攻心,眼见唐子昔一直认贼作父才一时没忍住。现在见她受到惊吓的模样,顿时感到无比的愧疚,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道:“你过来!”
唐子昔一边摇头一边后退,只是这石窟本就不大她又能退到哪里去,很快便被身后的石壁挡住了。
“不,不是的。”她哆嗦着嘴唇,无意识地抓着凸出来的石头仿佛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的稻草,指节则因为她太过用力而根根发白。
荆翁看她这副模样不由心疼无比,可是话已经出了口就收不回来了,干脆坦言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本姓李,乃是前太子李宽的女儿。你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不过都在十五年前的那场血雨腥风中被李孝跟唐明儒害死了,你母亲当时怀着你,因为恰巧去了万佛寺求签所以才躲过了一劫。”
“你骗人!”唐子昔终于回过神来,大声道,“我的父亲是唐明儒,母亲是上官雪柔,大哥唐谦仁,二哥唐谦礼,他们通通都是被皇上害死的,是洛阳无数百姓亲眼见到的。璟哥哥还告诉我,监斩的就是苟恽。”
荆翁眼见她冥顽不灵,眼中再次浮现出怒气,但是还是强行控制着语气,尽量平缓地道:“要不是唐明儒贪恋你母亲的美色,偷偷将她留在身边,你也没有机会出生。你母亲忍辱负重将你养大,为的就是有一天你能亲自替你的父亲报仇——杀了唐明儒,杀了李孝!”说到最后他的表情都有些狰狞,目光中更是射出两道强烈无比的杀机。
唐子昔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不过还是迅速发现了漏洞,挣扎道:“既然你说李孝如此狠毒,怎么可能放过我母亲?”
荆翁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满腔的怒气渐渐平静下来,目光中更是难得地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神色,道:“你母亲是我这辈子见过最有个性的女子。我还记得她曾经说过,她厌倦了那堵高墙背后的丑恶,下辈子只想做一只翱翔在大海之上的海燕,无论前面有多少风雨雷电,她都要不停地朝前飞,自由自在地朝前飞,就算最后累死在风雨中,淹没在大海里,也好过做一只笼中的金丝雀……”
唐子昔听得入了神,实在无法想象印象中一直温柔的母亲会有这么柔韧的一面。
只听荆翁接着道:“试问这样的一个女子又是什么委屈不能受的呢,这些年她在唐家虽然过得卑微,但是看着你一天天长大,她认为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唐子昔的心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忍不住开口道:“祖母虽然一直不喜欢母亲,父亲对母亲却极为疼爱,唐府上下也对母亲非常尊敬,何来卑微之有?”说到这里冷哼了一声,道,“你不用再费尽心思编故事骗我了,我是不会相信你的。”
荆翁一脸同情地看着她道:“我知道这很难让你接受,但这些都是事实。否则的话,为什么这次唐家被满门抄斩,偏偏你躲过了?难道你真的以为,只是因为你任性不想嫁人,你母亲才让你逃走的吗?你错了,她其实早就知道会有这场巨变,才趁着这个机会先把你送走。她不想你给唐家的人陪葬。”
第三十九章 身世之谜(1)
“你胡说!”
荆翁的话仿佛一击重锤猛然撞在唐子昔的心上,她疯了一般尖声道:“我叫唐子昔,我的父亲是护国大将军唐明儒,我的母亲是上官雪柔,我不认识你,也不认识什么李宽,你们自己的仇自己去报,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没有爹没有娘,也没有了家。你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指着我的伤口戳?我好恨,好恨!”她忽然啊的一声跪倒在地,将头埋在胳膊间痛哭起来。
唐家满门被抄斩的事一直都是她心中最深处的痛,她为没来得及救下亲人们而自责,更为没有跟他们一起赴死而悔恨。她怨恨自己当初为什么要逃跑,为什么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否则也不会连他们最后一面也见不到。每每想起这些,她就感觉浑身一片冰凉,就像是在凛冽的寒风中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冻得她整个人都禁不住瑟瑟发抖。
荆翁的话犹如一把锋利而残忍的小刀,精准而又冷漠地切开了她苦苦掩饰的伤疤。那种撕心裂肺一般的疼痛让她整个人都几乎崩溃。这些天她已经很努力地强迫自己不要去想,不能去想,否则她没办法再继续苟活下去。她不断地告诉自己——死很容易,只有活着才是最艰难的!她要为唐家申冤,要为唐家报仇,她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可现在荆翁的话,居然将她这些日子支撑自己的信念通通撕得粉碎。她唐子昔不仅不是唐家的孩子,那个之前被她叫做‘父帅’的人还是她的杀父仇人,这让她如何接受?这让一个还只有十五岁的少女如何接受?
荆翁长叹一声垂下了眼睑,掩饰住了眼角那一丝浑浊的泪光。该说的他都说了,剩下的只有靠她自己了。这是她的责任,也是她的宿命。
石窟内很安静,荆翁封住了所有外来的声音,任由唐子昔一个人在角落哭得昏天暗地。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就像那沙漠上的流沙,一粒一粒地被风带向远方,永远不会再回来。
“昔儿!”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轻柔的呼唤声响起。
听到这个熟悉又带着一丝陌生的声音,已经哭得有些晕眩的唐子昔茫然地抬起头,努力睁着肿胀的双眼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可是石窟内除了她跟荆翁之外,又哪里还有其他的身影。
她有些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紧接着又传来一声呼唤,同时右侧的石壁发出了咔咔的声响。随着石壁被推开,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子从石壁后转了出来。
唐子昔看着来人的模样竟忘记了哭泣,脑海中只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世间竟有这般美貌的女子!
女子走到她的身边慢慢蹲下身,抬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痕,柔声道:“好些日子没见,你瘦了,也黑了。”
“你……”唐子昔有些迟疑着不敢认,虽然对方的眼神让她感到极为熟悉,但是这副容貌却从来未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