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哥哥,姐姐……”楚嫣椎心泣血:“我知道你们不想让我报仇,可这仇不报,我就活不下去,冤仇似海,就是精卫也填不满!”
“神爱,神爱!”南安侯死死抓着她的手:“别恨,别报仇!嫁作长平侯之妇,保全自己……”
楚嫣拿起狱神脚下的竹签,那签子上是暗红色的血写的人名,倘若旁人见到这些人名,定要大惊失色,因为没有一个不是位高权重,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之人,但这些名字刻在竹签上,仿佛圈定了最后的期限一样。
“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一个都不会放过……”楚嫣的语气渐渐低沉下去,只有微弱的烛光映照在她的芙蓉玉面上,一会儿彷如秀美端庄的菩萨,一回彷如深渊归来的修罗。
翁山山谷中的太阳先躲在云霞后面,而云霞升起来,穿过重重的绿叶的斡隙汇聚成点点金色的光芒,在园子外面的小林子中映出一丝一缕的透明的、浅黄色的薄光。
早上起来,楚嫣就遣人从山下借了十几条民船,让丫鬟仆役都坐到舟上采莲蓬。每个小舟向不同的方向开去,大家都知道哪里能摘到又大又好的莲蓬。
白芨眼疾手快,等她游了一圈回来,船上全是她摘的莲蓬,其他几个丫鬟都没个坐的地方,每个人手上都抱着莲蓬,把岸上看风景的楚嫣笑得花枝乱颤。
还不等众人笑闹完,就听见一个尖细而愤怒的声音响起:“楚嫣,你给我出来!”
楚嫣抬眼一看,只见联璧阁中气势汹汹闯进来一群人,为首的那个跳得三丈高的,正是自己的熟人。
“我当是谁,原来是惠宁伯府的大小姐啊,”楚嫣道:“不是听说正在备嫁,要嫁给成安侯世子么?怎么有闲心到我这里玩耍?”
王秀兰啐道:“既然知道成符生哥哥是我未来的夫婿,你个不要脸的骚狐狸,还敢勾搭他?”
楚嫣似也不恼:“骚狐狸这个词,还是原样奉还,你家符生哥哥在我面前彩衣娱亲,搔首弄姿,可不是像个骚狐狸,只不过是个公狐狸!”
联璧阁中的丫鬟都哈哈大笑,王秀兰带过来的一群婆子里头,也有人憋不住笑的,只气得王秀兰大怒:“不要脸的贱货,给我撕了她的嘴!”
她带着一群婆子冲上来,却被一根□□轻轻松松挑开,护院王庚带着两个人过来,将为首的婆子摔在地上:“我看谁敢?!”
王庚又黑又高,活像个黑金刚一般,即使白发苍苍还瘸了一只腿,但他目
光扫过的人,都惊叫着后退,根本没人再敢上前。
楚嫣知道他眼中的血火之气,上过战场的人那一身气势是藏不住的。
王庚是她爹爹的亲兵,甚至做过四品的广威将军,只不过最后负了伤,南安侯不叫他再上战场,他便安心买了田、盖了房,做了富家翁。
侯府谋逆案发了之后,王庚也因此免受株连,逃过一劫,但他是个赤胆忠心的汉子,放着安宁日子不过,上京来保护楚嫣,甘心做了这联璧阁中的护院。
王秀兰看到王庚,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庚叔……”
“不敢,”王庚冷冷道:“惠宁伯府的大小姐,叫我一声庚叔,折煞我了。”
王秀兰面皮发胀,忽然一狠:“呸,叫你庚叔,你还喘上了,你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南安侯帐前传令跑腿的罢了!”
楚嫣拨开人群,不急不缓道,“你爹也不过是给我爹牵马执蹬的马夫罢了!”
在众人面前被揭了家底,王秀兰气得怒火中烧,因为这是从她爹到她都不愿提的往事,惠宁伯原来只不过是南安侯的马夫,不仅牵马执蹬,甚至还要跪在地上让南安侯踩着他的肩膀上马。
而惠宁伯是如何封伯的,楚嫣冷冷一笑,不是因为军功,而是因为他是首告。
惠宁伯王良,首告南安侯意图谋反,勾结南蛮,围困京师,只他一面之词,便将南安侯府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而踩着南安侯府数百人的淋淋鲜血,王良这个卑贱的马夫,一跃成为了新贵,还得到世袭惠宁伯的爵位!
“秀兰,”楚嫣看着她烧红的双眼,微微一笑,将头上的玉钗扔在地上:“你也有四五年不曾来看我,也不曾给我梳过头了,我还记得你的一双巧手,甚是想念呢。不过今儿我还没有沐浴,头发就不梳了,不过赏钱还是一样的给。喏,拿去。”
当年王秀兰卑躬屈膝地在她身边伺候梳头,服侍地那叫一个恭顺温驯,楚嫣每次等她给自己梳完头,就从首饰匣子里挑一样首饰送她。
最难辨别的不过是人心罢了。
楚嫣不知道是自己从来就识人不清,还是人心本来就肮脏卑污,如今这个站在她面前的,早已不是以前小心怯懦的女孩,而是一个她也不认识的、面目可憎的女人。
王秀兰眼里迸射出仇恨的火花,恶毒的话一字一顿:“楚嫣,你还当自己是南安侯府千娇万宠的小姐呢?你也不睁眼看看,南安侯府,早没了!你父兄不过是谋逆的罪臣,你这个罪臣之女,有什么娇贵的?!”
这话就像刀子一样戳地楚嫣心头流血,但她早已经学会面不改色:“南安侯府是没了,不过长平侯府还好端端地立在金井坊,我这个长平侯夫人,既有诰命,又有册印,即便你如意嫁了成安侯世子,不过三品之身,见了我还要行大礼,何况你如今不过一个区区伯府的小姐,有什么底气跟我叫板?!”
王秀兰被她的气势压得呼吸急促,脸色胀红,为首的婆子见势不妙,急忙拦着拉着她,急匆匆退出了联璧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