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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2 / 2)

她神情沮丧地坐在山石,这些天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仔细想想,惊觉哪哪儿都不对。


阿瓷那日明明有话要说,最后却只字不提,姜槐揉揉头发,阿瓷怎么了?怎么三天两头给她炖汤,还总欲言又止用复杂隐晦的眼神看她。


昨儿个见了,甚至郑重的提醒她要注意身子。笑话,她堂堂忠武将军,身子骨看起来不够硬朗吗?


还有念儿,念儿这丫头心里也有鬼,见了她就躲。


如今伤势彻底养好,姜槐从怀里掏出小铜镜仔仔细细瞧了瞧,模样比阿瓷见她的时候精神了不止五六分。她这张脸有什么问题么,念儿躲她情有可原,阿瓷躲什么?


她实在无法相信,她养大的孩子有一天会躲着她。


要了老命了。


姜槐扶额。


阿瓷还在后厨熬汤。汤熬好大概还需半个时辰,阿瓷给她熬的汤她是一定要喝的。阿瓷厨艺极好,天天喝,喝到这会儿都没觉得腻。


就是喝了汤整日精神头旺盛地可怕,有时到了后半夜还睡不着。


但这些她能和阿瓷说吗?


孩子辛辛苦苦熬汤给你喝,当然要笑纳啊!


精神头旺盛无处发泄的姜小将军,想着阿瓷妹妹初入风凉镇就被人打劫,直接率兵扫除方圆十里匪患,顺手赚了些许好名声。


如今想想,所有事都忙完了,姜槐伸着两条长腿在太阳底下晃悠。搞不懂阿瓷在想什么,这让她很失落。


无话不说的妹妹突然有天跟你有了距离,换谁也得愁。簌簌素来知晓女儿家心事,但在此事上竟支支吾吾不肯告诉她。


一个个甚为古怪。


枕着胳膊在山石晒太阳,顺便晒晒最近快要发霉的心情。没一会,睡意沉沉。她连续亢奋了近半月,眼看要熬不住了。


正午时分,日光刺眼。云瓷将青花瓷碗递给念儿,轻手轻脚走过去,凝眸看了会,吩咐人去取油纸伞,柔韧的指节执伞而立,为熟睡的人挡光。


苏姐姐是个美人,念儿说:男人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一想到那无数次,她就酸成了话梅,硬生生逼着自己和阿兄避嫌。


在云瓷眼里,阿兄不一样了。


她想弄明白男女之事,想明白阿兄是怎样和苏姐姐亲近的,逼着念儿献出私藏的图册,这一看,便觉眼睛都要瞎了,心也跟着凉了大半截。


男女之间,原来能亲密成那样?


阿兄再不是她以前的阿兄了。


可她还是以前的云瓷。


她用了很多天消化这件事,压下所有酸涩和那些时常冒出来的患得患失,转战后厨,洗手作羹汤。


自从明悟心意后,她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和苏姐姐在床上滚过的阿兄到底什么样子,温柔,狂野?冷淡,还是热情?


翻来覆去,她根本想象不到阿兄还会做那样的事。想象不到阿兄和人亲密的样子,一旦图册上的人换成阿兄的脸,她就下意识四肢发冷,有种极大的荒谬感油然而生。


阿兄高洁,哪会在未成亲前,一而再再而三的去


她顿了顿。


想到苏姐姐用眼神勾搭阿兄时的魅惑风情,心里也在打鼓。身边有着这样一位未婚妻,阿兄可禁得起蛊惑?不喝补汤的话,身子受不住怎么办?


好在阿兄答应被她养着了。


这般一想,云瓷又生出几分希望,至少,只要她赚钱够多够快,阿兄成家后,日子会过得舒服些。


归根到底,卑微,源于不敢妄求。


若阿兄心里没有苏姐姐,若苏姐姐仅仅一厢情愿,她孤注一掷哪怕豁出命也要去争。


如今木已成舟,做什么都晚了。


她再怎么喜欢阿兄,也不可能自甘折节,横刀夺爱。


油纸伞下,美人孑然独立,目光温柔虔诚:姜槐,我喜欢你。我想偷偷喜欢你。


念儿站在不远处,听着散在风里的呢喃,心尖发疼。


姜槐睡得沉。


大雪天,雪花飘飘洒洒,满心冰凉走在长街,寒冬腊月,冷意入骨,那是她被遗弃的第三年。


六岁的姜槐内心失去对世间的希望,独自往街角窝着打算好好睡一觉,哪怕冻死在睡梦里也无妨。


天地寂然,雪越下越大。唯独那奶猫般的哭声闯进她的耳,姜槐从角落里不耐烦睁开眼,积雪很厚,踩在地上咯吱咯吱响。


她冷眼走到跟前,漠然道:别哭了,再哭揍你。


三岁大的女婴小脸没有一丝血色,冻得嘴唇发紫直哆嗦,清澈明亮的眼睛看着她,伸出小手,轻轻为她拭去眼角的泪。


姜槐这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六岁的姜槐打算在大雪天自生自灭,窝在角落梦到一些不好的事,起初被人吵醒时她心情糟糕透了,可这孩子,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为她拭泪?


这些年,孑然一身,连哭都找不到人陪。


心底那根弦绷久了,久到姜槐都要以为她已失去作为人的情感,可当下,被个三岁大的女婴轻而易举击溃心防。


泪水顺着指缝流淌,待哭痛快了,姜槐红着眼睛盯着这孩子,盯了好一会儿,问:你也被遗弃了吗?


女婴茫茫然望着她,恐怕还不懂遗弃的意思。


你叫什么?不说话?你是哑巴吗,还是说被冻傻了?


不、不是小哑巴。


那你不说话,莫非没有名字?你家在哪知道吗?


女婴摇头。


姜槐盯着她瓷白的肌肤,被冻红的小脸,温声道:那你跟着我好不好?我养你。


风雪肆虐,她等了又等:不说话,那就是答应了。云瓷,从今天开始,你姓云名瓷,是我姜槐的妹妹,知道怎么喊我吗?


女婴眼里藏着世间最纯净的光,迟疑开口:阿阿兄?


甜甜的,稚嫩清脆。


姜槐反观自己瘦弱的身板和一身粗布麻衣,摸摸她的小脑瓜:为何不能是阿姐?


女婴眼里茫然更甚她只会喊阿兄,不会喊阿姐。


好吧,阿瓷,你想怎么喊都行。姜槐抬起瘦弱的胳膊将她抱在怀,长风荡开雪花,冷意刺得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女婴痴痴地朝她笑起来,笑声好听,比哭起来好听多了。


漫天风雪,在对世间绝望之前,她找到了活下去的希望。也就在那刻起,姜槐心想:我一定要将她养大,养成最完美无瑕的模样,让她代替我领略最美好的风光。


积年累月,生命里有了亲人的陪伴,风雪散去,自此人间三月,春暖花开。


梦境戛然而止,姜槐笑着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温温柔柔的小姑娘。


小姑娘嗓音温柔,轻声唤道:阿兄?


每一个音节都那么好听。


姜槐嗯了声,由衷从心底生出自豪十几年过去,她的小姑娘被养的温婉端庄,低头抬头显露出的风华很难再让人想起被丢弃在冰天雪地,无依无靠的小可怜。


姜槐知道,阿瓷始终没有变,还是那个心肠柔软十分可爱的小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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