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弦认真大胆的与她对视:值得。
清清淡淡的两字打破了那层初初竖起的心墙,姜槐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她又问了一句:那姜槐是谁?
姜槐
普天之下,四海之内,谁不晓得姜槐是曾经的一品镇国大将军,如今大禹国的年轻帝皇。
见过姜槐的人不多,枝弦行事甚为嚣张,宾客之中倒也有识得姜槐真面目之人,可就因了这份坦荡,这份无所畏惧,一时之间,竟无人敢上前说一句你长得,和姜槐简直一模一样啊。
无人敢言。
因为事关重大。
枝弦有恃无恐,随意瞥了眼略显嘈杂的人群,人群忽静。
她与姜槐十指紧扣,温柔而耐心地解释道:姜槐是禹国的皇,怎么?阿星想起以前的事了么?
以前的事?姜槐唇角微抿,她的过往都是从师姐口里得到印证,是真是假,如何能分辨?她下意识仰头看向无尽的苍穹,忍着头疼被枝弦带出院门。
行至喜堂,耳边传来贺喜声,这一幕,姜槐总觉得熟悉。
就连那贴在前堂的大红喜字,她也觉得熟悉。
嗯?怎么不走了?
姜槐看着她,莫名生出一股她自己也说不清的烦躁。她的五指从对方掌心抽出,竟难再踏出一步。
好像她不应该站在这里,她有更重要的事,更重要的人。
枝弦宠溺道:阿星,不要胡闹了,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
姜槐下意识倒退半步,枝弦脸色微僵,意识到此举伤了她的颜面,姜槐眨眨眼,眸光淌着旁人看不清的神采。她沉吟再三,终是迈过去。
喜婆跟着松口气。
因了那无端倒退的半步,弥漫在喜堂的热烈氛围被中断,好似有人一刀砍下,不当不正,砍在了那根系着姻缘的红线。
这位过分俊俏的新郎官,可真奇怪啊。
姜槐摸摸鼻子,还未来得及张口,就听喜婆拉着长声道:吉时已到!一拜天地
红绸花十分鲜艳,望着那精美的绸花,姜槐闭上眼,仿佛看到云端仙子降落在她身旁。
仙子的眉目辨不清,一身嫁衣,哪怕看不清,姜槐从发自肺腑,这人会是天底下最美的新娘子。
最美的新娘子
她鬼使神差地看向枝弦,暗道,最美的新娘子,难道不应该是最爱之人吗?可我为何会觉得,师姐不够美?
这念头在脑海打转,不过瞬息之间。
绸花的另一端传来颤动,枝弦眼里弯成一座桥,小声道:呆子,该回神了。
你喊我什么?
枝弦不好意思道:说你小呆子,你还越来越呆了?
混乱的记忆缠成茧,姜槐脱口而出:喊什么呆子,你不该喊我阿兄吗?
话说出口,她自己先愣了。
枝弦指尖一颤,手脚冰凉,从来没有在喜堂之上闲聊的新人,她稳住心神,哄劝道:阿兄,要拜天地了。
姜槐心里难受极了。她不知因何而起的酸涩占据了她的心,她又道:尾音要轻一些,要再甜一些,软一些。最好把我当做生命的依靠,柔柔软软,你喊我时,为何没有把情意揉碎的喜悦?
因为你本来就不是我的阿兄。
枝弦眉目低垂,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阿星,别闹了。
姜槐手足无措地立在那,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茫然心痛道:师姐,我也不知我这是怎么了,可难受是真的。你不应该喊我阿星,我我应该不想当阿星,我是不是还有其他名字?
她颤声道,语气里满了细微的谨慎:比如,姜槐?你是不是要喊我姜槐?
可你不是姜槐!枝弦难得强硬地握紧她的手:你是我的阿星,阿星,不要再想了,你大病初愈,正好要靠喜事冲冲晦气。
接收到主子冷冽的眸光,喜婆后知后觉扬声道:一拜天地
半推半就地行了礼,姜槐心脏抽疼,小脸煞白。
看她成亲,好似要了她性命一般。
人声渐起,枝弦蓦然抬头,眼里的杀意惊得所有人闭了嘴。
喜气一扫而空。
夫妻对拜
姜槐明显感觉到师姐手上传来的力道,慌乱过后,她的心很快平静下来,几个呼吸的功夫,她总算看明白了。
她就不应该站在这。
这是一场骗局。
师姐表现的越紧张,紧张里压抑着惶恐,这不像新人成亲,更像仇敌把臂同游,充满了防备。
意识到这点,那股刺痛如潮水退去,姜槐主意已定,绷直的脊背这才开始放松。
夫妻对拜!喜婆喉咙发干,吓得声音都在颤抖。
她聚指成拳,唇边绽开一朵迷人的笑,稳若泰山地立在那,如风中的白杨,又如永远不会倒下的旗杆。
哪怕没有完全想明白,但她道出了一个事实:师姐果然在骗我。靠欺骗得来的婚事,我不要。
大红的喜服被她随手脱去,如一朵开得正盛的花,被人无情摘去。
枝弦呼吸一滞:阿星!你这是做什么?
你在骗我。姜槐固执道:我爱的人,不是你。既然她不在这里,我就得去找她。你不要拦我,否则我不会留情。
不带一丝火气的话愣是被她说得斩钉截铁,纯良里透着不愿伤人的稚嫩,无辜里带着若有若无的自责。
她心有所爱。
可她忘记了。
实在是不可原谅。
大红衣服褪去,露出里面雪白衣袍,枝弦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为什么?为何你早就想好了悔婚?
姜槐点头:我见了你,这里,没有心动的感觉。
她指着心口位置,一句话直白至极,残忍至极。
我曾拼命地爱过一人,师姐,我知道我心有所爱。哪怕我忘记了她的眉眼,可她的声音我还记得,你不是她。你在骗我。
半晌枝弦抬起头,眼里泪意摇晃:那又如何呢?你既然已经忘记了,为何不肯给我一个机会?重新来过,不好吗?
不好。
姜槐只觉心里空落落的,那股想哭的冲动再次席卷而来,逼得她不得不开口直言:
我不知道来龙去脉,不懂事情为何会变成这样,但我只有她了。我记得她爱我,我也爱她,又怎么舍得教她苦等?
师姐,放我走吧。
你不觉得,此时说这些,太晚了吗?枝弦怒火暗涌,伤情难抑,只轻轻挑眉,那些观礼的弟子自觉围成重重困阵。
她有准备。
她也有准备。
喜宴变沙场,不过一霎。
姜槐怔怔地盯着白皙的手掌,盯着掌心清晰可见的纹路,须臾笑靥如花,像是想明白一般:既然如此,看来我除了硬闯,已别无他法了。
她笑意收敛,手握长剑的那一刻耳边再次响起那人的声音。
姜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