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阿星又是可怜的,在她执道最风光的第十年,她的心被至亲硬生生挖去,那些人是如何小心翼翼百般呵护地成就了她,又是如何残忍肆虐地摧毁了她。
这一世,枝弦不想教她背负太多。有时候清醒意味着残忍,不如糊涂。
坐在榻沿,指腹描摹着她的眉眼,枝弦从来都是知道这人有着一张好看的脸,望着眼前之人,她笑容透着温婉,虔诚地不像一道之主,倒像是最为忠心的信徒。
她温柔,也诚恳。
你要听话,阿星。那些人,那些事,忘记柳云瓷,忘记星沉谷的所有,就我和你,咱们重新开始。
阿星,这是作为师姐,作为爱你的人,我不管不顾双手为你捧来的机会。你不要反抗,不要任性,行吗?就让那些伤害彻底离你远去,从今往后,我用性命来守护你。你就听我的,忘记那些。
她顿了顿,回眸吩咐道:去将最后一碗汤汁取来。
侍女倒退而出。
枝弦笑了笑,手抚过姜槐精致的锁骨,她的指尖轻挑,望见那一片细腻雪白,神色不由得生出迷离,一时竟不敢多看。
过量的缠魂草和离梦花汁能混淆人的记忆,致人昏迷不醒。那些复杂晦涩的熬制之法还是你教我的,阿星,你说,这算不算命运使然?你教会了我,我为你重塑新生。
漫着香气的药汁很快被端来,侍女轻手轻脚退去,犹不忘将门掩好。
阿星,不要教我失望,不要再拒绝我了。枝弦深呼一口气,按住轻轻发颤的手,五指聚拢而后松开,缓慢而坚定地握住汤勺,她眼里泛开温柔,笑起来也很温柔,举手投足有着说不出的庄重。
挽留一个人有千万种办法,而最为无奈的一种,不外乎重新开始。
推翻所有的不可能,在爱与怨之间劈出一条生路。这就是枝弦所有的突破口。
她将人从辰月手上抢来,将人从深宫抢来,为的,不外乎是寻一个万分之一的可能。
寻常人饮过一口药汁就会忘却前尘,但阿星不同。阿星不仅是天地道子,她本身便很强,强到教人胆寒的地步。若她保持清醒,这算计如何也临不到她身。
可她此刻被药所控,被混淆的记忆所控,她闭着眼睛,十二分的乖巧。
枝弦再无后顾之忧。
这已经是她投喂过的第五碗药了。
是□□凡胎能承受的极限。
这一碗下去,前尘都会被毁,迎来的,是她为阿星悉心编织的过往。她会取代柳云瓷,成为她一生所爱。
这很卑鄙,枝弦唇角扬起,但她不外乎。
一勺又一勺的药汁被喂进去,她动作熟稔的为她擦去唇边溢出的水渍,笑得天真而烂漫,柔情又危险。
爱上一个人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人,本身就是一种残忍。她能做的,唯有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的手沉稳有力,衣袖轻卷,露出细白的皓腕:阿星,前世今生,只有我,最爱你。只有我
混乱的记忆,看不清的人脸,姜槐行走在混沌天地,她的脚下有雪,身旁有风,寒冷从她身体穿过,她茫茫然地往前走,却不知等在尽头的是什么。
阿星?
阿星!
容颜姣好的少女赤着脚站在冰天雪地,她的脚腕悬着小巧的铃铛,眼里凝着璀璨笑意,长发扬起,伴着风雪,柔媚而凛冽。
阿星?阿星等等我嘛。
少女拉着她的衣袖,姜槐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啊,我是枝弦,你可以喊我师姐。
师姐?
是啊,你自幼养在我家,拜我爹爹为师学习武艺,我比你年长两岁,当然要喊我师姐啊。
阿星?那阿星又是谁?
阿星就是你啊。你怎么忘了呢?你还记得什么,用我讲给你听吗?
姜槐愣在那,呆呆地望着她,半晌才道:好、好啊。
枝弦歪头冲她浅笑:介意我拉着你的手吗?
介意吗?姜槐眨眨眼,隐约觉得不该,会有人不开心。那不开心的又是谁呢?
手刚要缩回衣袖,就被人握紧。
枝弦固执道:你我自幼指腹为婚,我早晚是要嫁给你的,难道还不能牵你的手吗?
嫁给我?姜槐挣扎的手慢慢止了动静:你要嫁给我?
不错。我要嫁给你,而你要娶我,你这辈子,只能娶我。阿星,你听到没有?
听到了。可我
什么?
姜槐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可我,不是已经娶妻了吗?
你又在胡说什么?铃铛声自梦境里响起,少女退开两步,倔强认真道:阿星,我才是你要娶的妻。你看清楚,你的未婚妻,是我。我是枝弦,是你最爱的师姐。
最爱
药汁见底,枝弦紧紧拉着她的手,那些碎碎念停在唇边,感受到手心的颤动,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榻上的女子长发散开,清澈的眼睛渐渐睁开,有着动人心魄的明净闪亮。
阿星!
师师姐?
阿星,你终于醒了!你不在的这几天,我好怕啊!枝弦眷恋地拥着她,脸贴在她柔软的胸膛,感受着那熟悉的心跳,她的唇畔微扬,笑得很好看。
姜槐浑浑噩噩地僵在那,身体下意识绷紧,想要推开,却无从着力,她喃喃自语:担、担心我?
是啊,阿星,爹没了,你我相依为命一起长大,你若有个好歹,教我怎么活?
娇柔的口吻,绵软的语调,包括身上那股熟悉的清香,姜槐怔在那,觉得似曾相识。
你、你真是我师姐?你我,相依为命?
枝弦甜腻的埋在她怀里:怎么?做了那些羞人的事,你还想不认账?
什、什么?姜槐惊得想退,被人死死揽了腰肢。
你偷亲了我,还想逃吗?左右左右你是要娶我的,阿星,我不介意的
随着她一声声缠绵悱恻的话语,混乱的思维慢慢有了一条线,顺着那条线,姜槐的记忆被纠正,她似乎相信了这个说法。
你能先放开我吗?
枝弦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她怀里出来,娇嗔道:怎么?你还要和我避嫌?
避嫌?
姜槐身子微震,记忆深处,仿佛的确有那样一个人不需要避嫌。她迟疑地摇摇头:若若是你,那就无需避嫌。
枝弦开心地笑了。
若有人在场,定然觉得稀奇,堂堂合欢道主,心狠手辣的角色,竟有着小女儿的娇羞,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像极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