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武场鸦雀无声。
姜槐手上拨弄着茶盖,慢饮一口,眯着眼睛惬意道:继续,愣着做什么?是要挨罚吗?
站在人群里看着明目张胆使坏的姜槐,宣陵心里也跟着开心。
她希望阿秀过得好,希望她能早早从被生母抛弃的阴影里走出来。这样就很好,会开玩笑,会享受生活。
许是她目光过于温和专注,姜槐从氤氲的茶香里抬起头,宣陵躲避不及,正巧与她对视。
四目相对,姜槐轻咦一声。家里有个小醋罐子,她牢记阿瓷的嘱咐不随随便便盯着旁的小姑娘,可眼前这个眉目干净一脸无辜的姑娘
基于之前有赵秋容的前车之鉴,姜槐不敢大意,从藤椅站起身:你,跟我来。
我?宣陵眨眨眼,开始装糊涂。
是,就是你,过来。
太傅家的少女嫉妒羡慕地看着宣陵。
猛地成为众矢之的,宣陵顶着炽热交杂的视线走向她。心里一阵打鼓,好担心被识破。
难得有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若惹恼了阿秀宣陵提起十二分精神,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走到梅树下,清风裹着梅香,姜槐手扶腰带,手刚要抬起来,迟疑放下。
她问:多大了?
十七。
家住何方?
锦州。
锦州?姜槐挑眉:说两句锦州话听听?
宣陵乖巧地不得了,张嘴吐出几句地地道道的锦州话,姜槐目光逡巡,从身段到每一缕头发丝,直看得宣陵胳膊起了细皮疙瘩。
忍着别扭,她轻声问道:先生有何指示?
你似乎
姜槐上前一步:对我有些冷淡?
冷淡?宣陵傻了眼,难道要她像太傅家的小崽子那样热情吗?
她眼里划过古怪神色,再怎么扮演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她也有个成熟的灵魂啊!越是心慌越忍不住乱想,宣陵心里不时冒出小九九,暗道:难不成阿秀喜欢热情的小姑娘?
想到热情,她顿时不好了:柳云瓷那样娇柔脾气又差的女孩子,像是懂热情的?
念头浮出,宣陵小脸一红,暗骂自己老不正经。
姜槐越看越觉得这人有问题,之前是她没留意,如今留意了,怀疑不断扩大,她下定决心,遂道:跟我去院长室。
啊?
啊什么啊?跟上来。
宣陵平生胆子大,这会却有点怂。想到儿媳妇恶劣的脾气,她艰难地挪开步子。
院长室的门被推开,云瓷眼睛一亮:阿兄?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温柔绵软的语调听得宣陵刹那生出茫然,心里啧了一声,果然,女人啊。
她支楞着耳朵,小夫妻间的悄悄话听不真切,在不断调侃腹诽里她再次想到了阿黎。
阿黎温柔矜持的性子,曾几何时,面对她时也会撒娇。哪怕不说一句话,但从眉眼流出来的柔情都好似在不厌其烦地说着喜欢,正如同此刻的云瓷小姑娘。
云瓷勾着姜槐的小拇指,待听完之后,笑着点点头:无碍,交给我。
姜槐嗯了一声,坐回雕花椅子准备看戏。
宣陵独木难支,困守在诺大的院长室经受院长大人反复打量。
云瓷一只手抚摸在她耳侧,指腹温滑的触感让宣陵的心立时提到了嗓子眼。
半刻钟后。
先生说你上课不用心,这样吧,明天喊你家长过来。
什么玩意?
荒唐的感觉充斥了宣陵的心。
难道为了儿媳妇,她还要从土里把二老刨出来吗?小姑娘乱说什么呢,本宫就是你家长!
她暗暗磨牙,云瓷轻笑:怎么?不行?
为了死死掩住身份继续在书院陪阿秀玩下去,宣陵忍气吞声:知道了。
嗯,出去吧,记得带上门。
宣陵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老老实实应了声是。
人走后,姜槐问她:怎么样?
按照阿兄教我的辨认手法,确是戴了人·皮面具。阿兄以为她是谁?
姜槐默不作声,想着先前宣陵怪异的脸色,终是忍不住弯了眉眼,嫌弃道: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那么贪玩?
见她肯笑,云瓷走过去亲昵地为她整敛衣领:好了,快出去吧,别让她乱想。
她乱想什么?
似猜到什么,姜槐耳朵尖微红,不好继续待下去。出了门,看到守在门外一脸憨笑的小姑娘,没好气道:看什么看?回去上课!
宣陵深呼一口气:忍!
练武场上一群娇娇女被折腾得有气进没气出,等姜槐一声令下结束授课时,少女们支撑着疲惫的身子顿时作鸟兽散。
姜槐愣在那,看着走得干干净净的练武场,哼了一声,暗道这些人的喜欢可真肤浅。她背着手悠哉悠哉地走向南院,准备接阿瓷一同回家。
天边亮起零星的星子。
小院。
房门内,景阳头疼地轻揉眉心:别喝了。
她夺过酒坛子,苏簌簌睁着泪眼控诉:为何要管我死活?你乃堂堂殿下,什么样的女人得不到,为何偏要缠着我?
那你为何要缠着姜槐呢?
景阳平心静气地坐到她身边,柔声哄劝:我喜欢你,我能有什么办法?你能缠着姜槐,为何我就不能缠着你?既然你不肯讲道理,那咱们干脆都不要讲理了。
苏簌簌醉得一塌糊涂,才不管她说了什么:倒酒给我倒酒
景阳提起酒坛隔着窗子扔出去,冷风吹进来,苏簌簌瑟缩着肩膀,看起来楚楚可怜:你赔我酒
关好窗子,景阳来到她身前,俯身道:我把我赔给你好不好?
不不要你,我要阿槐阿槐
景阳盯着她半晌没言语,离开前她忍不住回眸:
簌簌,姜槐不要你,我要你。不管你如何任性胡闹,我都会用我的方式来爱你。以前我或许沉迷美色用情不专,可自从遇见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我也有颗痴心。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教你感动,簌簌,我只是想将这些话说出来。说给你听,说给我听,如此而已。
夜风清冷,不知过去多久,那道门被关闭,又再次被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