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桑心中慌急,想起玄参交代的如何激起莫轻言反应,就算她是个性子温婉的人,现在也得被赶鸭子上架,提高声音,横眉冷喝:莫轻言!
莫轻言身子一颤,缓缓抬头来看她。
白桑见她一双眸子湿漉漉的,茫然的望着自己,或许她心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但白桑却看出一些委屈和害怕来。
白桑心里觉得抱歉,将那毒蛇从她口里拉了出来。
这毒蛇已经死了,蛇头被莫轻言咬烂,血和涎水混在一起。
白桑将毒蛇扔到一边,掰开莫轻言的嘴看了一看。
莫轻言的舌头也是偏紫的,白桑检查有没有伤口时,那舌头乱动,抵过来舔了舔她的手指。
白桑一巴掌轻轻拍过去:别乱动。
这一次莫轻言好像是听懂了,舌头又缩了回去。
白桑心念一动,问道:你是不是饿了?
莫轻言叫道:啊
这无意义的音节被无限拉长,叫的白桑耳膜都发痛了。
到末尾是,莫轻言忽然发出么的一声。
白桑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眼睛一亮,握着莫轻言两只脏爪子,说道:轻言,叫师叔。
她将两字拆开来,说的清晰且慢长。
啊
师叔。
啊
白桑试了几次,没有成功,但叫莫轻言这啊字有了起伏腔调,她也挺满意,牵着莫问的手去了厨房。
她并不擅厨艺,但没到开饭的时候,管伙食的弟子没个影子,只得她亲自上阵。
她取过臂绳束起长袖,又用发绳挽起头发,生火洗菜,倒也做的利索,下锅翻炒时,瞥见莫轻言凑到了灶前。
红澄澄的火光在她眸子里摇曳,她将手伸到了火中去。
白桑额角青筋一跳,她觉得长久以往下去,她的脾气也得像那火一样暴躁了。
莫轻言!
白桑将她的手拉回来,看到她手上已经烧的满是水泡了,想说她两句,转念一想,她什么都不懂,哪里知道火是伤人的。
白桑带她到流水边一遍遍冲洗,见她仍旧是没什么反应,问道:你不怕疼吗?
莫轻言看着她,依旧是那懵懂的眼神。
白桑忍不住捏住她的脸颊,末了长长叹息了一声:你也不懂,问你做什么。
白桑给她上了药包扎,那两只手肿的像猪蹄一样,吃不了饭,只得白桑喂她。
她本还想说教她用筷,如今看来还是得喂上一段时间。
莫轻言的胃是个无底洞,喂多少下去,她都像是饿着,张着嘴等着咬勺。
白桑做的三菜一汤她吃了个精光,她如此捧场,白桑自然高兴,摸了摸她的脑袋,看着她还张着嘴,说道:不能再吃了,对身体不好。
这时辰已是生火做饭的时候,管理后厨的弟子进来,一看到白桑,笑道:白桑小师叔,你怎么在这?
她饿了,我借厨房做些饭菜。
这些事你吩咐我们来就行了。
莫轻言看看那弟子,看看白桑,又开口叫起来:啊
那弟子奇怪道:师妹是不是没吃好?
白桑也不明了莫轻言为什么突然叫起来,许是在模仿他们说话,可太过吵闹了,方要让她住口。
莫轻言尾声吐出个桑字,像是闭口时,舌尖抵住上颚,气冲出来时,才恰巧有这么个声音,听着像桑。
白桑愣了一下,又继续先前的教学:轻言,叫师叔。
那弟子觉得有趣,问道白桑小师叔,你已经教会她说话了么? 莫轻言又叫:啊桑桑这次短促了些,这桑字清晰,不像是错觉了。
师叔。
啊桑。
白桑教她几遍不成,莫轻言从头到尾只知道颠来倒去念着啊和桑这两个字。白桑觉得这样像是逗弄刚出生的孩子说话一样,自己觉得好笑,也觉得十分有意思。
从这日开始,她便用了心教莫轻言说话,读书。
啊和桑成了莫轻言最先学会的两个字,就像无数孩子,最先叫的总是爹娘,因为爹娘希望她第一个开口叫的就是自己,因而如此教她。
白桑不是她爹娘,但也希望她第一个开口叫的自己,因而教她叫师叔,也许是这两个字难得许多,莫轻言一直学不会,开口闭口啊桑。
白桑笑一笑,也由她去了。
这样相处的日子过的极快,两年时光一瞬就过去了。
玄参查阅古籍,寻觅法子,让莫轻言每日药浴,她紫色的皮肤变得淡紫,变得浅白,最后有了一丝血气,让她看着像个正常人。
他又每日督促她习武,让她血气运行,脉相也不像初时那般微不可查。
玄参教她习武为人,白桑教她读书医术。
莫轻言已会断断续续说一些话,不仅能叫师叔还会叫师父叫师伯。
多亏了白桑调/教。
因此莫轻言有些怕她。怕她敬她,爱她也依赖她。
白桑只要一横眉冷喝,她便瑟缩了身子,心吊着,不敢多动多言;只要一招手唤:轻言,过来。她便乖乖走过去,脸贴着她手掌轻蹭。像动物一般,纯粹直白的用动作表达依恋之情。
虚怀谷的花田旁有一株合欢树,树木粗壮,不知立在此处多少年了,见证了数代门人的成长。
白桑喜欢坐在树下看书,也时常在此处教授莫轻言读书认字。
这日白桑靠着树睡着了,春风徐徐,浮动她的衣角,树叶摇曳,筛下斑驳光影,她如花中的仙子,让人心生喜爱。
莫轻言站在一片青藤花地里,站在烈日阳光中,两手交握着,脸上木然,但若是了解她的人,必然知道她的不安。
一道人影走近,玄参身着烟青羽衫,走到莫轻言身旁,宽厚的手掌抚在她头顶,他声音淳厚,温声道:听说你又惹她生气了?
莫轻言低低的呜了一声。
玄参目力极好,眯了一眯眼,瞧清白桑手中的书,他问道:她现在在教你《论语》,不知学到哪一章?
莫轻言遥遥看着白桑的睡颜,说道:学而。
玄参半蹲下身子,望着她的眼睛,他神色慈和: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汎爱众。尊重师长,敬爱同门,她教过你,你为什么还要出手打伤同门弟子?师父授你武艺,一则希望你强身健体,二则若有余力,希望你保护同门,可不是让你持强凌弱的。
莫轻言喉咙里呜咽了一声,低着头点了点,表示她知道错了。
玄参抚摸她的脸庞,她贴着他的手轻蹭。
玄参笑道:这次的事,师父也查问清楚了,并非全是你的过错,是那弟子失言在先,你是为了维护师叔是不是?
嗯。但是师叔生气。莫轻言开口,声音还很含糊,不能流利的说出一句话。
你是好心,爱护师长做到了,但是方法欠妥,日后不可如此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