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果然什么都知道了。”凤阗不再多言,亦无挣扎之意,身子往后一仰,如她一般做出闲适的模样。“太子殿下不觉得奇怪吗?庄生草有一到七瓣,三瓣的用在本小姐身上,四瓣的用在凤子莹身上,可嵩山蛇洞内,只剩二瓣、五瓣、六瓣和七瓣!”说到这,凤盈抬眼,将男子的惊愕收入眼底,神色淡然道:“一瓣的庄生草哪去了呢?恩?”“一瓣……”凤阗脑子飞速转动,很快想起早前凤子莹的话语。“长公主,这庄生草竟是如此神奇,想来不多吧!”“二到七瓣的百年一发芽,百年一开叶,但一瓣的却是常见,只需五年便能生长一株。因为一瓣的庄生草与二到七瓣的不同,它并不是用着叫人入梦的,而是给凤朝世世代代守护帝王的闲氏一族作施幻的药引。”“闲氏一族?既是守护帝王,为何本宫从未见过?”“莫说你没见过,就是为娘,那也只是听祖辈这么一说罢了,或许这只是个传言,又或许,只有等你登基了,他们才会出现吧!”“闲氏一族……”凤阗呐呐地念着,眸光几般变化。“既然太子殿下知道闲云这么一人,本小姐也就可以同你好生解释了!”懒懒地窝在软枕上,凤盈把玩着锦被上的暗纹,施施然道:“白芷并非被邱遇白撞得早产,她本就要生产了,而本小姐为了制造混乱,叫自己的‘早产’变得理所当然,便与邱遇白演了一出戏。”“他被本小姐一脚踹到白芷身边,并没有碰到白芷,是闲云制造的幻像叫他们看到这么一出,而白芷那边本小姐早就打过招呼,她自然是配合地躺倒在地,鲜血嘛,自然也不是她的!”扯起一条绣线,凤盈眼中露出些许笑意:“知道为什么本小姐要选择白芷生产那日生产吗?因为你们盯本小姐盯得太严实了,闲云的幻术虽然厉害,却没法在众人凝神戒备时同时叫多个高手中招,而白芷不同,她生产时你们根本不会在意,盯防的依旧是本小姐,借着这个空档,孩子自是能顺利送到卧寝内。”“所以白芷的死胎是假的,目的就是叫凤陟动手推你,对你说无情的话,好叫你的早产顺理成章!”凤阗失笑,眼中带着嘲讽,不知是在讥嘲对方的心计,还是在讥嘲自己的自负。“那两个死胎确实是假的,不过是婴孩被点了穴道,为免意外,孩子是别人的。”说到这,凤盈目光灼灼地盯着男子,自嘲道:“你说得没错,本小姐自私,所以不能叫白芷因我受到半分伤害,这其中的风险,只能叫别人的孩子扛着!”“很好!”大掌紧握,凤阗表情像是凝结在这一刻,眼中的嘲讽浓到化不开。她重情,哪怕是用计谋,哪怕是万无一失,她都不能叫白芷因她受伤,所以她让属下人多带入两个孩子,目的就是将孩子调包,哪怕因此被发现的可能性变大。“当然了,太子殿下或许不知道,本小姐的‘孩子’没被送走!”凤盈话落,就见对方猛然抬头,在对方不解的目光中,她含笑道:“因为本小姐从一开始就是假孕,根本生不出孩子来!”微微倾身,凤盈手按在矮几上,靠近那清寒的男子,徐徐道:“本小姐晓得你们都希望本小姐有身子,毕竟太子殿下当初便是因此将本小姐送到慕容南宇的榻上的,不是吗?”“你知晓的可真多!”凤阗闭目,揣测道:“既然你早已知晓一切,想必凤朝之内你也安排好了吧!”“不然本小姐怎么可能这么乖巧地顺从爹的意思搬到凤、洛两朝的交界地,当然是为了能让二哥顺理成章地转移营生重心,叫你们更好地监视本小姐同二哥。”一手揪住男子的衣领将他扯近,凤盈咬牙,恨声道:“别以为本小姐装了几天疯就是真傻了,现在凤子莹在洛阳等着看皇上死去,等着看我爹死去,而你现下回去翎城便是为了登基一事,我告诉你,没了凤子莹在你身侧帮衬,那些个大臣根本不可能完全听你号令,至于登上皇位,你做梦!”话落,手上猛然用力,将他重重甩到马车车角。“咚!”一声闷响,凤阗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身上的力气被抽干,根本动弹不得。“你们mǔ_zǐ 二人不是想一统天下吗?不是想载入史册吗?不是想名垂千古吗?我告诉你,有我凤盈在,你们就别妄想这一切!”居高临下地看着曾经最亲近的人,凤盈心中苦涩,眼底却是一片清冷无情:“本小姐才是命定天子,你们将本小姐当做棋子,到头来,你们不过是为本小姐做嫁衣罢了!”“呵!呵呵!哈哈哈!”凤阗仰头大笑,笑声尖厉无比:“凤盈,虽然最后得到帝位的是你,可你开心吗?赢了天下又如何,这一切并非你想要的,你想要的全都输了!”“凤丞相,凤子莹,我,我们三个,你都输了,还有慕容南宇,你同自己的亲哥乱伦,纵然知晓了一切,可是你的心在他身上。”眸光凌厉地看着凤盈,凤阗像是要望进她心里:“你的眼神很痛苦,不是吗?眼神是骗不了人的,尤其是爱,你对慕容南宇的爱那般明显,可到头来,他不仅是你的兄长,他对你的爱意也是虚幻,哈哈哈哈!”他的笑声震耳欲聋,凤盈眼睑颤了颤,抬脚狠狠踩在他腿上,咬牙道:“凤庭旭,本小姐是输了这四个,可本小姐还有白芷、柳宗,还有二哥、茜茜,还有忠心的下属,还有这偌大的江山,可你呢,营营汲汲十数年,害死自己的胞兄,被自己的亲娘当成棋子,失去了江山,更失去了唯一真心对你的妹妹!”他以言语诛心,在这点上,凤盈不比他差。脚上用力发泄着自己的愤怒,凤盈口中所吐之言不亚于道道利刃:“凤庭旭,你不要心存侥幸了,王宇死了,在跌落悬崖的那一刻,王宇就死了,我同你说过的在山崖下救我一命的容貌尽毁的怪人便是慕容南宇,现在的六王爷,本小姐同他并无血缘关系,何来乱伦一说!”“他不是慕容南宇?他不是慕容南宇?”听到这个消息,凤阗不由激动起来。因为心中的那一点愧疚,他让天衣公子救了千虎,不料千虎拿到了药材,叫柳城瘟病得以好转。可没想到,王宇早就死了,现在身处六王爷之位的男子他根本不曾亏欠,但他却因此丢失了大好时机,丢失了一举夺位的大好时机。“不仅他不是慕容南宇,你也不是凤庭旭!”躬身按着他的脖颈,凤盈恨声道:“洛朝的皇上在当年可不是傻子,你当凤子莹调包皇子一事他会不知,他早就将人给调包回来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瞳孔兀地放大,凤阗几近癫狂地看着她,想要看她摇头,想要她讥嘲地笑着,说着她在戏弄他,可是没有。“意思很简单,你只是凤子莹手里的一颗棋子,她若是知晓你的真实身份是金雅之子,又岂能容你?更别说是帮你夺取帝位了!”说到这,凤盈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了,王宇之死虽是凤子莹的主意,但说到底,你可是帮了大忙,若是本小姐将此事抖落出来,凤子莹很快就会想通,很快就会抛弃同你二十四年的mǔ_zǐ 情,毕竟,你可是她的杀子仇人啊!”“不!不可能,不可能!”凤阗疯狂地摇头,拼命捂住耳朵,想要将凤盈的话堵在耳后。“你是她的杀子仇人,那么她呢,爹被你们二人联手推上断头台,依着你们两人相似的想法,定然将自己撇得干净,这么一来,她就成了你的杀父仇人,你说呢!”朱唇一张一合,凤盈眼中含着笑,无情道:“你说得对,爹对本小姐的所作所为已然断了本小姐同他的亲情,但你同爹可不一样,爹虽算不上疼爱你,却也不曾亏欠你,这么多年来,你为了自己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将自己亲爹往死路上逼……”“凤盈你闭嘴,闭嘴,别想骗本宫,你休想!”“洛朝皇上是什么性子你会不清楚?凤子莹同爹的奸情他是晓得的,如果不是证明过王宇大哥的身份,下杀手的可就不是你和凤子莹了,他能容王宇大哥活到十三岁?”凤盈说着,将脚收起,手上用力,将玉箫砸碎:“从今日起,你别想再控制他人,侯谷兰不行,天衣公子不行,所有被你下过蛊毒的都不行!”“呵!呵!呵!”凤阗吃吃笑着,眼中有着疯狂,亦有着悲切。她说得没错,这一点被他忽略了,也被凤子莹忽略了,他们都被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谋所震撼,痴妄着有朝一日将天下握入自己手中,可没想到,到头来被耍弄的却是自己。“还有,方才你饮的茶里有毒,最顶级的散功散,从现在起,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如果不是你想下药叫我疯癫的话,我也不会对你下狠手,是你堵了自己的后路。”凤盈不带一丝悲悯地言罢,掀开帘子,快步踱了出去,只留下凤阗一人疯狂地笑着。“陛下所言可真?”不可置信地看着凤盈,余老眼中悲切隐隐。凤子莹虽然阴狠算计,但说到底,若不是叫凤茂乾的懦弱和慕容玄德的霸道伤得太深,她又何至于疯狂至此。用自己的女儿做棋子已叫她不忍,如今若是发现自己的亲儿子叫自己害死了,她当如何承受。“不过是随口胡诌的罢!”凤盈讪笑,耸肩道:“但余老不觉得可能性挺高的吗?”“这……”余老面色一变,旋即低头,无声地叹息着。“是叫凤庭旭还是叫凤阗,要看狸猫换太子这招是否被识破,更要看孩子究竟换了几手!”凤盈言罢,仰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轻轻吁了一口气:“就让他们斗去吧,生死由命,都是他们自找的!”“陛下,长公主她也是被逼的的啊,她也是为了而凤朝着想才会做到这般。”余老跟在凤盈身后,不住地劝道:“陛下是重情之人,这般下死手,只怕日后会后悔啊!”“与我好,便是善!”偏头看着老者,凤盈勾唇,通透道:“余老,凤子莹同我有多少母女情?她生下我不过是为了圆那个梦境,好有一颗棋子去击破洛朝罢了。而她于本小姐而言,不过是幼年时的幻想,一份痴妄的温暖,日后又何来的后悔?”凤子莹的心中只有一个叫凤庭旭的儿子,而她,来到这个世上便注定了成为棋子的命运,十多年的相互缺失,根本不可能有温情脉脉。她已经对凤子莹手下留情过一次了,一次便足了。那份血缘亲情可以叫她不去下杀手,但不可能阻止她破坏他们二人的关系。凤子莹和凤庭旭只要母慈子孝一天,他们就会她存有杀心一天,她下不去手去要了他二人的性命,但也不会拿自己的生死作玩笑,毕竟,她这条命是慕容南宇给的,除了他,谁都不能夺走!“陛下,您同长公主……”余老想再劝解,可细细一想,她说的何尝没有道理。她看得透彻,利弊得失,权衡清楚,若不是还念着那点血脉亲情,下蛊毒,害落崖,这两件事便足以斩断她们之间的情分,她可以不带一丝犹豫地要了长公主的性命。“余老,凤子莹可怜,王宇大哥不可怜吗?您老的女儿余巧不可怜吗?本小姐不可怜吗?我们何其无辜,却成为了她复仇的棋子,承担她的余恨!”手按在老者肩上,凤盈勾唇,笑得惨淡:“凤庭旭说得没错,帝位不是本小姐想要的,只是不去争这个高位,本小姐根本没法做到自保。”“事到如今,丑恶的真相已经叫本小姐失了太多,如果他们不是本小姐的血肉至亲,本小姐定然将他们割肉饮血,凌虐致死,方能解心头之恨!”“老夫知道了,凤庭旭的真实身份,便由老夫转达长公主吧,正好老夫也要入洛阳城,去看巧儿最后一眼!”说到余巧,嵩山余老语调中染上哭腔。“去吧!”凤盈摆摆手,待老者走远,她这才以密室传音道:“你若要救人,本小姐绝不阻拦,只是,本小姐不会帮你!”跨入客栈的步伐顿住,老者回首,不见那孑然而立的女子,只能听见晚风带来的凤阗的癫狂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