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悠扬,和着漫天雪花,在整个凤府内回荡。枝头寒梅吐蕊,已然待放,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娇态更惹人喜。在梅树顶端,盘坐这一白衣女子,她素手拨撩琴弦,浅吟低唱,无序之曲溢出,意态好不悠闲。忽的,有萧声应和,似珠玉散落,脆声频响。渐渐的,萧声转急,意态高昂,似高山流水,绵延不绝。闻得萧声,凤盈忍不住低笑,不紧不慢地拨撩着琴弦,依旧是一派悠闲。琴声闲适,萧声高昂,虽意态不同,听着却分外和谐,好似琴瑟和鸣本该如此。“谭兄,这种水准的琴音也配让你应和?”脸上缠满纱布的男子开了,一听他那轻佻的声音,便知是被打伤的洛承安。谭松之拿眼瞧他,萧声却没有停下,直到琴声散去,这才放下玉箫幽幽道:“凤小姐的琴技确非一流,只是其中意境之闲适,叫人忘忧。”“哼!”洛承安不屑地撇撇嘴,发出一声冷哼。“承安,是凤小姐救的你,且她为了救你也伤着了!”谭松之摇摇头,对他的态度颇有微词。“不是因为那个女人,本公子会是现在这副德行?”一提起凤盈洛承安便有满腹怨气堵着,他面色阴沉,恶狠狠道:“那三王爷左右不过是为美人出头,要不是她挑衅,三王爷怎会突然出手?”“你确定三王爷是为美人出头?”将玉箫放入匣子中,而后用布帛包裹,谭松之静待他的反应。“此话怎讲?”摇扇的手顿住,洛承安有些不明所以。他一说凤盈坏话便被慕容南朝一掌掀翻,若说慕容南朝出手不是为搏美人芳心,他断断是不会相信的!“初时我也以为三王爷喜欢凤小姐,可那日我们前脚回府,凤小姐却迟迟未能归来。”末了,他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心中想着凤小姐大概被三王爷邀请一道进膳,也就不甚在意,不料侯谷兰给你用药时一丫鬟急急奔来将她唤走,看着像是出了什么大事!”“凤盈她受伤了?”洛承安眼中的不屑渐渐退去,眼中露出忧虑之色。“因着三王爷性情暴戾,我也就多了个心思,偷偷跟了上去,就见凤小姐狐裘染血,面色惨白,唇角还有干涸的血迹……”说到这,谭松之面色凝重:“洛阳是个水深的地方,眼见不一定为实,保不准三王爷出手就是为了让你我二人与凤小姐生了嫌隙。”听他这么一说,洛承安也忍不住提及之前打听到的一切:“我听说凤盈自入了洛阳就没过上安生的日子,又是被嫡姐迫害,又是同亲生父亲断了fù_nǚ 关系的,前段时间府内不是还死了三个暗卫吗?”“暗卫?”谭松之神色依旧淡淡,身子前倾,凑过去静待下文。“凤盈在为帅之前可是凤丞相的心尖宠,莫说是洛阳上下,整个洛朝也没几人不知。可奇怪的是,自打凤盈回洛阳后,凤丞相对她被嫡姐迫害一事不闻不问,你不觉得蹊跷吗?”此话一出,谭松之也觉得奇怪,长指在桌面上敲击着,疑惑道:“此事我也略有耳闻,凤丞相宠女成痴,对二女凤盈宝贝得紧,凤盈为帅四年来常去上香为她祈求平安,可当凤盈回了洛阳后态度急转直下。”洛承安摇着折扇,眼珠子四下转了转,确定无人前来后压低声音道:“坊间传闻,那三个暗卫是皇上派来行刺凤盈的,目的就是给凤盈射杀的佞臣沐白报仇。”“这……”谭松之愕然。“这你就不知了吧,凤丞相同当今圣上是年少至交,当今皇上登基,凤丞相是最大功臣。且无论皇上如何荒yín 无道,凤丞相都尽忠谏言,他对皇上,可谓是忠心不二!”洛承安一面说着一面摇头,似感慨万千。这凤丞相确是个顶厉害的忠臣,但迂腐了点,只知道死忠于皇上。这十几年来洛朝要不是有一个像凤丞相这样的人撑着,早就垮了。“你的意思是……凤丞相会对凤小姐袖手不管是因着当今圣上?”听到此处,谭松之不免心惊。“凤丞相要力保皇上之名,可皇上却不愿意放过凤小姐,为了自己效忠之人,为了洛朝的天,凤丞相也只能牺牲凤小姐了!”洛承安越说越觉得自己分析得在理,折扇摇啊摇地,颇为感慨道:“这凤盈虽然不讨喜,但也算为洛朝做了天大的贡献,没想到罢官后在洛阳腹背受敌,实在是可怜啊!可怜啊!”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毕竟府尹大人那日的躲避和府衙抽水多日却不见底这两件事可以看出,有人在后面操纵这件事,故意拖着。“还有啊,这凤盈失势后,貌似众王爷中只有六王爷与凤盈接触颇多,据说还帮了凤盈不少,助她死里逃生过。可这回你瞧,六王爷一被支走,凤盈这里就出大事了。”洛承安分析得头头是道,谭松之听了觉得在理,但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当初有人毁凤小姐名声,凤丞相不是站出来过吗?后面还将德贤郡主都给牵连了!”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因着事关前北疆元帅凤盈,由此传得甚广,连千里之外的窦老将军都晓得了,不消几日就退了婚书,取消婚约。“这你就不懂了吧,他们这是做给百姓看,好撇清关系,不叫人怀疑!”摇着折扇,洛承安起身松了松筋骨,长叹一声:“所以说,为人处世还是得低调些,尤其是女子,就该在春闺中好好绣花。你瞧瞧凤盈,都十七岁的老姑娘了,谁会娶她?且如今她罢官之后落得一身骚,谁敢娶她?”就胆识而言,洛承安还是很佩服凤盈的,只是她一介女流却舞蹈弄枪,着实叫他看不过眼。“没想到,当初的风元帅竟落得如此下场!”谭松之摇摇头,话语里听不出是惋惜还是幸灾乐祸。举头望着天上半圆的明月,谭松之只觉时光恍然,转眼人事变迁,短短两年一切竟是那般不同。“谭兄可是在惋惜?”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天上明月,洛承安耸耸肩,话语里没有一丝同情:“她落得如今下场也是因着她不识时务,等我伤好后我们得快些离开,免得叫她给牵累了!”“要离开你现在就滚!”一声女子的怒喝传来,而后一盆水迎头浇下。“哗”,洛承安全身上下湿了个透彻。他身旁的谭松之也被殃及,衣裳湿了大半。将木盆往地上一丢,捡起被她扔在地上的药箱,侯谷兰狠狠地剜了对方一眼,扭身便走。“你这丫鬟,怎这般没大没小!”天寒地冻的,一盆冷水浇下,洛承安被气得跳脚,恨不得扒了侯谷兰的皮,但实在太冷,他也顾不得多做计较,大步奔回房内换下湿透的衣裳。“谷兰,你怎么了?”白芷抱着一大摞账薄走在小道上,正欲拐入凤陟居住的明萃苑,就见侯谷兰气呼呼地走出,连忙出声唤住她。“白芷姐姐!”一见到白芷,侯谷兰立马迎了上去,心头的火消了大半。“大晚上的拎着个药箱干嘛去?怎不打灯笼呢?万一摔着怎么办!”抬手为她将散乱的鬓发别到耳后,白芷嗔道:“你呀,总是这般马虎,如何能照顾好小姐?”“谷兰可以照顾好小姐的,就是不愿侍候那两个王八蛋!”侯谷兰恨恨咬牙,要不是有小姐的叮嘱在前,她刚才根本没法遏制自己。一想到洛承安方才说的话,她就恨不得将对方直接给打残了。“瞧把你给气的,谭公子乃温润君子,你怎能这般说他?”白芷摇摇头,忍不住提点道:“来者是客,尤其是小姐亲自安排的,更是要照顾妥帖了,哪能像你这般,还骂出脏字。”“什么叫来者是客,要不是小姐先前有吩咐,我早把他两给废了。白芷姐姐,你是不知道他们两个有多过分!”侯谷兰早就过去了,因此他们的对话被她听了大半,当下绘声绘色地模仿着二人语态,把听了的全说出来,末了不忘地淬一口:“就洛承安那个老男人,竟敢说小姐老姑娘没人要,等哪天我给他下一副断子绝孙散,看他还怎么洋洋得意!”小姐在她心里可是天仙般的人儿,她哪能容人这般亵渎。“噗嗤!”听了她的话,白芷忍不住笑了。小姐让她散布暗卫是皇上派来的谣言,初时她还怕圆不过来,没想到如今已然传成这副模样,当真是环环紧扣,可信得很。“白芷姐姐,那老王八羔子在背地里给小姐穿小鞋,你不骂他就算了,怎还笑得出来?”侯谷兰双手抱胸,不悦尽数写在脸上。“我还有账目要看呢,就不同你说了。”白芷忍笑,不忘嘱咐道:“待会你回去后切记将此事一字不落地同小姐说道,小姐定然开心。”“……”侯谷兰不明所以地看着离去的倩影,三步一回头地往偏院走,直到瞧不见白芷了,才回过头,大步朝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