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白筠气喘吁吁地奔入,不待歇口气,便开口道:“萱宁公主求见。”话落,眼角余光瞥见破碎的铜镜,又见凤盈手按在上头,连忙过去处理。凤盈顺势将手拿开,拂去上头的铜镜残渣,轻描淡写道:“这府里的铜镜真心不如北疆的好用,轻轻一按便碎了。”“……”白筠想说府中的铜镜选的是最上乘的,质量好得紧,且铜镜是用来照的,哪有人会拿来按,可当瞧见那碎成渣的惨状后,又默默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谁说铜镜没人会按了,眼前的琉璃海棠镜都被小姐按成渣了。“先别收拾了,将二人请进来!”凤盈摆摆手,却见白筠目光胶在她耳际,整个人处于惊愕状,忘了动弹。素手一撩墨发,凤盈轻抬眉眼:“本小姐美吗?”“美!”白筠点头如捣蒜。她家小姐竟然打扮了,竟然别了朵腊梅,好漂亮,她也想在耳后别上一朵。将黄花从发上捻起,别在白筠的云鬓上,凤盈勾起唇角:“还不快去将人请入府内!”“是,小姐!”白筠回过神来,忙不迭应下,小步离去。“一个两个的都叫谷兰给带偏了!”拂袖扫去桌上残渣,凤盈施施然坐下,静候二人的到来。不一会儿,一道嫩黄色的身影奔了进来,步伐匆匆,可见其心情急切。“盈姐姐!”萱宁在凤盈面前站定,一扭头,没有瞧见凤茜,又原路折回。“盈姐姐,茜茜她有话要跟你说!”将还未准备好的凤茜强行拉入,萱宁紧拽着她的衣摆,生怕她临阵脱逃。“白筠,看茶!”素手一挥,白筠退了下去。她是有意支开白筠,少了些外人在场,凤茜也就不会那般不自在。“二……二姐……”凤茜垂着脑袋,小手紧紧握着衣角,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凤盈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询问,也没有不耐。良久,她嚅了嚅唇,轻声道:“茜茜不该利用二姐……”话未说完,竟哭了起来。凤盈依旧稳住石凳上,没有分毫安慰她的打算,神色淡淡,瞧不出喜怒。“茜茜并非有意利用二姐,只是实在别无他法……”凤茜一面抹着泪一面哽咽道:“二姐不知,茜茜也受过大姐不少欺凌……”“就因着她欺凌你,你就要毁她容貌?”凤盈几不可见地皱眉,眼中微澜。在她眼里,凤茜是天真善良的,是偌大凤府里的一片净土,可她却利用了她,只因为欺凌,她便要毁人容貌,这叫她如何能不心寒。到底是时间太过残忍,将府中亲人一刀刀雕刻成她不认识的模样,还是她识人不清,一开始便看走了眼?“……”凤茜张了张口,一时无言。说是欺凌还算轻的,可她能将真相说出来吗?那般匪夷所思的事情,说出来又能有几人信?见她不说话,凤盈轻叹,摆手道:“回吧,若是没有住的地方,便找白芷,她会给你安排!”“公主,你先出去等会儿,好吗?”面对凤盈的逐客令,凤茜有些慌了。她了解凤盈,说出这番话就代表她没耐心了,也代表她日后不会再给她机会,哪怕天大的缘由,天大的委屈,她都不会原谅。眸光在二人间徘徊,萱宁嗅出其中微妙变化,点点头,转身离开偏院。院内只剩她们姐妹二人,凤茜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见没被拂开,当下异常欣喜。“二姐,茜茜还是你心中的那个茜茜,会想要毁去大姐容貌,那是因为她想杀了茜茜!”话落,原本握着的手从她掌心抽出。“凤茜,你当我傻吗?”凤容害她,那是因为她们同父异母,而她自小甚得宠爱,慕容南朝又对她动了心思。凤容害二哥,那是因着想要破坏二哥同她的关系,笼络二哥。但凤容不可能对凤茜下死手,她们不仅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更无纠葛可言,何来杀害一说。“茜茜没有骗你,那是因为茜茜看到了不该看的……”血腥的画面在脑海浮现,凤茜心头一颤,到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凤盈看在眼里,素手在桌面上轻敲,淡淡道:“若是有难言苦衷,二姐不怪你,但你我姐妹二人缘尽于此。若是不信任二姐,不能叫你倚靠是二姐的不是,也不怪你。若是因着心胸狭隘,二姐也不怪你,人人生而不同,但物以类聚,你我二人终是殊途。”一连三个不怪你,字字直戳凤茜心头。她她垂眸,对上那清冷的眸,想从那里寻得温情,却发现只有一片淡然。凤茜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她转身,慢慢离去,忽听身后传来几不可闻的轻叹。身子就这么被叹息声顿住,泪水在眼眶打转,渐渐溢出,眼前一片模糊。“姐姐,茜茜说什么你都会信吗?”她哽咽着,明知自己心中是事情那般荒唐,却还是忍不住倾诉。她实在太害怕失去二姐,那个护她周全的好姐姐。“只要你说出因果缘由,你说了,我便信!”凤盈的声音不大,但却是那般坚定。“可二姐你不信命,你不信因果,不信轮回!”凤茜哽咽着,仰头闭目,任泪水布满脸颊。“二姐不信命,但信该信之人!”她轻声说着,带着难得的柔情。信该信之人,如今的她还是该信之人?凤茜猛然回首,不知何时凤盈已然站她身后。她脸颊上的泪水被拭去,凤盈轻轻将她带入怀中,柔声道:“二姐只等你一个解释,只要你说,二姐便信!”终是她看着长大的妹妹,她又怎忍心断了这至亲关系。“如果茜茜说,茜茜及笄当日被推入水中,淹死了呢?”凤茜言罢,就觉抱着她的人的身子僵住了。及笄当日,那也就是凤茜十五岁的时候,可她如今年方十四,难不成……不,记忆中茜茜是及笄当日死的没错,可她是被乱箭射死的,而且死在了她的怀中,怎么会是淹死的呢?就在凤盈脑袋一片混乱之际,凤茜将脑袋埋入她怀中,痛哭出声:“你说过信我的,你说过信我的,你言而无信,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她哭得撕心裂肺,简直叫天地为之动容,小手愤愤地捶打着凤盈,一边哭一边骂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死吗,就是因为我撞破了大姐和三王爷的奸情,那时你与三王爷已有婚约,我还听到他们要算计你……”这点是对的,三王爷和凤容有奸情,现在的茜茜若是发现了不可能全身而退,更不可能出现在她面前。还有婚约,茜茜及笄之前她确实许给了慕容南朝,这两点完全吻合,但死法不同又作何解释?凤盈脑袋乱作一团,但她不忘稳住凤茜的情绪,抱紧她安慰道:“二姐信你,二姐没说不信,你这丫头怎变得这幅脾气,叫人好生头痛。”“你信我?”这下轮到凤茜迷茫了。这般荒诞的事,纵然是她这个信女都经历过方能接受,可二姐凤盈是个不信神佛的,她说出这话他怎就信了呢?揉揉她白嫩的脸颊,凤盈扬唇轻笑:“方才哭得跟花猫似的,现在二姐说了信你,你还是不高兴,小心思怎这般难猜啊!”“可……可二姐你不觉得荒诞吗?”凤茜仍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明亮的大眼睛带着水汽,一瞬不瞬地瞧着她。“这世间荒诞的事情有很多!”她白嫩的脸颊叫凤盈爱不释手,直到揉红了,这才将目标转移到她的脑袋上:“二姐信茜茜,茜茜是个善良的姑娘,如非深仇大恨,茜茜不会那般对凤容,也不会利用二姐,借刀杀人,因为茜茜在乎二姐。”闻言,凤茜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再次滑落,她紧搂着凤盈,泣不成声。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抚着凤茜的背,凤盈依旧从惊愕状态中缓不过来。慕容南朝是重生的,茜茜是重生的,一天之内,竟有两个重生之人出现在她面前,着实匪夷所思。对了,现在想想她才发现,慕容南朝似晓得她重活一世,那么定然有什么东西做桥梁连接,也就是他们之间定然有着什么共通之处。思及此,凤盈深吸一口气,闭目梳理脑海中的混沌。她和慕容南朝、茜茜的共通点……他们三人个性迥异,所接触的人和事物大多不同,这共通点实在难找得紧。“二姐,那茜茜搬来这里住好不好?茜茜不敢独居在外,就怕……就怕……”她和凤盈终究不同,凤盈有武艺傍身,有无数能人好友,更有赫赫威名,寻常人根本不敢动她,就是对她下了手,她也能够脱身,并顺藤摸瓜寻出下手之人。可她就不一样了,她一无武艺,二无人脉,活着尚成难事,更别说是对抗大姐凤容。且就算她不报复,大姐凤容也不会放过她。“别,你好生待在萱宁公主那,二姐还要搬出去呢,等二姐寻到了好去处,再去接你不迟。”凤府之下四条暗道,她可不想活在他人的监视下,自是得闹出一番大动静。“二姐要搬出去?”凤茜茫然地看着她,心中“咯噔”一下。二姐终究是不相信她吗?不然怎会将她拒之门外?她的小心思凤盈哪能瞧不见,当下掐着她的脸,巧笑道:“好生等着,不出半个月二姐定然将你接来,比起现在的凤府,萱宁公主那更为安全些!”她话中别有深意,凤茜生性聪慧,当下觉出她处于四伏危机中。她想帮助她,想要和她同进退,可一想到现下自己的模样,不由得打消念头。